第一篇 人类的发明
第一章 M的自述
当我酝酿着要写这本书时,就想到要请M来说一说她的治疗过程,且以她的自述作为开篇。因此,有一次为M进行治疗时,就对她说起了这一事。M应允了,于是便有了这篇《M的自述》……
在最近一次心理咨询中,曼纽尔请求我为他的第二本书写点什么,以作为开篇第一章。对此我感到莫名兴奋和紧张。我希望讲述我所经历的治疗过程、治疗关系是怎样的,我的感受如何,遇到的统一意见和分歧有哪些。但其中最重要的是,告诉你们这些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
整个治疗过程就如同让镜子里的自己做了一次旅行。一开始那个自己是不存在的,之后却变得可怕起来。据说,幼儿最先通过母亲的眼睛看到自己,然后才看到周围其他人。
这几个月我曾注视母亲的眼睛,从中弄清了我与母亲的关系、与父亲的关系,同时意识到父母也是祖父母眼中的样子。如果父母与儿女的关系未建立好,或者依恋关系不安全,那么在很多情况下,冲突、不适将一直存在,儿女也无法以健康的方式与他人建立联系。
为此我认为,我们爱着的人伤害了我们。治疗关系一直是我克服心理障碍的关键,而镜子让我看到最好的自己。
7个月前我找到曼纽尔。那时的我心烦意乱,内心的困扰使我无法平静地生活、照顾孩子、专心工作。
在第一次心理咨询中,他设法让我从精神上面对一面镜子,并让我告诉他我从镜子里看到了什么。令我惊讶的是,镜子里什么也没有,它无法映射我。慢慢地,我才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
在我的印象里,我的童年是不幸的。只有夏天在海边嬉戏,可以打消我的恐惧,而冬天则如噩梦一般。在我家所有人的观念里,只有保持干净整洁的家才是最重要的。父母在各个层面对我的要求都异常严格,我几乎没有自由玩耍的时间。我深深的创伤就来自这个时候。
第一次是在我4~5岁的时候,我遭到了班上两个女孩的欺负。这让我变得害羞又胆小。
第二次是8岁时,学校的心理老师对我进行了侵犯。我此前没有告诉过任何人,包括我的父母,因为对这件事的恐惧已经远远超过了说出来所能得到的安慰。
渐渐地,我开始注重弥补自尊心的缺乏和自我价值感的不足。我开始向外看,以寻求外部的认可,慢慢地我在学术、专业和社会成就上取得了突出的成绩,这一切都使我熠熠发光。然而,心中那个丑陋、胆怯、愤怒的女孩仍在那里,并不知不觉地投射到我的女儿身上,影响到我和女儿的关系。
我看到了我的过去在很大程度上影响了我的现在,以及这种负面的自我形象如何让我远离我最喜欢的人。由于治疗和我的努力,我已经克服了很多,尽管我现在仍在学习接受和爱自己的过程中。
曼纽尔对我的治疗是从和我的关系开始的,是基于治疗的实用性和曼纽尔给我的信任感、安全感开始的。当然,我也付出了我的努力和诚实,我认为这将是对我所写内容的一个很好的总结。
第一天,他鼓励我给他写信,并在必要的时候过去找他。我当时对他没有足够的信任,我一次又一次地担心他会厌倦我、抛弃我。但事实证明他一直都在,即使是在我无意中测试他的时候。
从一开始,我们就相处得很好,在他的带动下我们谈笑风生。我对他所表现出来的亲切和自然感到惊讶。在他这里我感到了安全、被接受和不受评判。对他来说,我不是小时候的隐形女孩,这感觉让我迅速地爱上了他,想要赢得他,成为他最好的病人。
我在邮件中和他说了很多美好的话,这是我第一次可以毫无畏惧地展示自己。虽然这是总的发展趋势,但是就像任何疾病治疗一样,并发症是同时存在的。
几个月后,我们的治疗关系进入了一个关键时刻,我们起了冲突,我对曼纽尔失去了信心,但同时我也感到很紧张,我感到愤怒、害怕、不安全、失望、被抛弃、荒谬、绝望……我咨询了另一位治疗师,试图让自己清醒过来,那段时间尽管悲伤和失望,但我迫切需要继续与他联系。所有这些都让我意识到治疗关系是多么复杂。
你的童年在你受到创伤时就一去不复返了,然后你就把你的情绪和你的心理医生联系起来了。我们遇到感情挫折时,常会认为自己被抛弃。此时那个隐藏在内心的女孩会为你说话,为你行动。这个时候你会不认识你自己,你不完全是那个隐形女孩,但你实际上在按照她的想法做事。
在治疗的各个阶段,我都感到非常痛苦,尤其是在处理受侵犯的记忆的时候,我的罪恶感一直伴随着我。我当时甚至希望曼纽尔虐待我,以作为一种我应得的惩罚,这样我就可以为此付出代价,虽然这听起来很难理解……但就在那时,我开始在邮件里攻击他。尽管如此,曼纽尔还是控制住了我的愤怒,给了我爱。然后我感到困惑、感动和愤怒,最终还是爱战胜了我,我向他投降。正是通过这种爱,我知道了他一直在那里。通过这些经历,我知道了我值得被爱。于是,我写信给曼纽尔,向他吐露了我内心的那个隐形女孩:
曼纽尔,那个女孩巨胖无比,她是畸形的,满身的脂肪让我觉得无比恶心,我厌恶她,这个巨大的肥胖的身体!她的皮肤又脏又丑,即使她愿意也无法触碰,啊啊啊,她应该马上洗澡!!我厌倦了把这些说出来!!快把她洗干净!虽然我没有看她的脸,但我知道她是悲伤的、毫无表情的。我不能接近她,这让我感到很糟糕,但她真的让我有种无法控制的恶心感……
但是他让我更恶心,更恶心!他非常非常高,又高又瘦,我不想让他碰我,我不想,我不想,他的手指那么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恶心!
啊!曼纽尔,我做得好吗?这是你想要的吗?你觉得怎么样?这些够了吗?我是最好的吗?我是最好的吗?我还需要做什么吗?快来把我撕成碎片!!!我不明白,你为什么不把我撕成碎片???为什么你不再来伤害我一次?这样就可以让我冷静下来!你算什么好的心理治疗师!你什么都不是!如果你来伤害我,我现在立马就可以休息了,你知道吗?我该怎么办,啊???告诉我!!!我该怎么办???
曼纽尔,如果你来虐待我,我就会立马好起来,真的,就是这样的!虽然听起来很奇怪,但我知道它会让我平静下来。它会平息我的焦虑、我的不安,最终我会平静下来的。
我不希望你帮我的忙,照顾我,也不希望你为我考虑。这些都不是我想要的,不是我想要的,不是我想要的,不是,不是,不是,不是!啊啊啊!!没有人能理解发生在我身上的事情,它一会儿出现在我的脑海里,一会儿又飘在我眼前,它太真实了!
在这7个月里,我付出了巨大的努力,我成功地接近了我所憎恨的负面形象,接受了那些创伤性的经历,并在情感上更接近了内心的小女孩。我和曼纽尔一起去了学校的操场,这改变了一切。我内心的小女孩从背对着我到转身牵起了我的手。现在我可以更有同情心地、温柔地看着自己,于是我在后来的另一封信中对她写道:
把头靠在我的肩膀上休息吧!我知道你很伤心。你现在舒服吗?冷吗?我不介意你是否会坚持下去,如果你喜欢这样,那当然可以。待一会儿吧,你不需要说话,我也不说话。你不需要抬起你的脸对着我,没关系的。我知道你的眼睛很漂亮,它们在冬天是棕色的,但在夏天你潜入大海后,它们就会变成绿色。你很漂亮,只是那件灰色和棕色的校服很糟糕,看着没有一点朝气。
当你放暑假的时候,你可以光着脚去游泳,把你的脚埋在温暖的沙子里,你会发现一切都很好。你是轻松自在的。你将仰起美丽的脸,让你的长发在风中飞舞;你会喜欢在沙滩上打滚,像炸玉米饼一样在沙丘上滚动;你还会爬上遮阳篷,大声喊你的朋友埃万。你们会在沙滩上寻找线索和宝藏,玩五人游戏和真心话大冒险。我知道你喜欢和丹妮一起玩倒立、排练舞蹈。
你爸爸问你今天洗了多少次澡。你告诉他,你一直在水里都没出来过,就是为了用潮湿的沙子和肉丸子做一个油炸饼。和我待一段时间吧!我还没有抓住你呢,我太累了,而你有点太胖了。多年来我一直背负着沉重的负担,导致我非常虚弱。但我向你保证,等我康复了,我们就回到海滩上,只有我们两个人,我们一起玩遍所有的游戏。
我想我会哭,但你不要害怕。最重要的是我们再也不会回到学校了。这一切都结束了。就在今天,一切都结束了。如果还有什么的话,曼纽尔会帮助我的。尽管父亲不在那儿,但是曼纽尔在,这是非常重要的,他知道我还有很多事情不知道该怎么做,所以他会帮助我们。
治疗让我有了最有创意的部分,它揭示了我的敏感性,让我不再害怕展示自己,变得更自然。我知道我最强硬的一面,也知道我最有趣的一面。从这个意义上说,我又爱上了我自己,就像别人爱你时你会更爱自己一样,当其他人爱你,他们称赞你漂亮,你会更加积极地生活。现在镜子里的那束光开始照耀我,虽然我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由于治疗,我与家人的联系更加紧密。我又可以享受和女儿一起的快乐时光,我会拥抱她,抚摸她的头发,在她睡前深吻她。当她和我诉说遇到的任何问题时,我能更好地安抚她的不安,同时我自己也不会因为恐惧而瘫软。我重新珍惜我的丈夫,接受了他的爱。我知道他爱我,我不必为了得到这种爱而做任何事情,他爱我不是因为我的成就,也不是因为我漂亮,而是因为我就是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