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迟迟暮色故人归
古道旁,夕阳下,断肠的人在喝茶。
这是宁江外的重岭古道,它的尽头连着大世王朝的心脏,圣城。宁江就位于古道中段,古道侧竖着一根高旗,旗上写——叶云茶寮。
两个风尘仆仆的男子坐在茶寮一角,稍微年轻点的男子不时东张西望,完全忽略了眼前的茶水。而另一个男子则守着茶杯,茶雾升起三遍,一口气饮尽。
“捕头,你这样喝跟喝酒一样。”年轻男子说。
“呵,吴闻。宁江外山盛产雾茶,这种茶珍贵就珍贵在茶雾三过后入口的感觉乃当世第一。故此,喝这茶跟喝酒一般要一口喝完。”
“但好茶这样喝,咱们可消受不起啊。”吴闻掏了掏口袋,示意盘缠所剩不多。
吴闻口里的捕头正是大世被称作第四神捕的“鬼捕”黎斯。
黎斯摇摇头:“好茶跟好酒一般无二的另一地方就是,好酒一般不用自己掏钱买,而好茶也是这样。”
“不用自己掏钱买,难道还会有冤大头来给咱们付钱?”吴闻咧嘴笑笑,但他的笑容刚露出来,又收敛起来。
茶寮外已经走进来了一个人,微笑说:“冤大头来了。”
冤大头果然豪爽,坐下先扔了一块整银子在桌子上。
叶云茶寮的老板当然叫叶云,他眯着一双眼睛,陪笑脸说:“三位爷,还想要点什么?”
“你说呢,有人请客。偌还只是喝茶,那真是对不起爹娘生出的这张嘴,我要两斤熟牛肉,一壶上好的雾山陈酿。”
黎斯连上吴闻的那份,一个人吃掉了四盘子熟牛,外加两壶最醇香的雾山酿,这才心满意足的点了点头。冤大头始终看着黎斯,这时才说:“黎捕头,久违。”
“呵,这就是你让我狂宰一顿后说出的第一句话?”黎斯微笑:“刘海老弟。”
冤大头也笑了:“七年一别,当时我还只是跟随在神捕凌天舞身边的一名小捕快,没想到你依然能记得我。”
“因为当时也有个冤大头请我喝了酒,还请教我如何当一名出色的捕快。”黎斯笑容里透露着几分回忆:“欣慰的是,当年青涩小捕快已然成了一方捕头,哈,不枉费当年的彻夜长谈。”
冤大头正是宁江紫衣捕头刘海,刘海笑了:“当我记得你当时只跟我说了几句话,然后就喝了一整晚的酒。”
黎斯摇摇头:“大错特错,人清醒的时候说的多半是虚假之言,唯独醉后,才敢真说。”
“请!”刘海站起身:“宁江县令正在恭候黎捕头。”
宁江府坐落不大,黎斯见到了老迈的岑寅,岑寅望着黎斯的眼神像是看到了十七八岁的黄花闺女。他前几天接到了上府传下的死令,春堂式微,但朝中仍然有人挂念,所以鄂秋寒之死必须水落石出。
就在岑寅和刘海一筹莫展之时,却来了黎斯,怎说只是一个亲字了得。
黎斯推辞了岑寅的席宴,拉着刘海出了宁江府。
“怎么不吃了再出来,岑寅大人对你很器重。”刘海站在府衙门外,阳光流散在他古铜色肌肤上,威严神肃。
“我这人浪迹惯了,虽挂着官职,但就是不喜在衙门里吃饭。相反,我更愿意在只有死人的更笼里吃饭。”黎斯开着玩笑:“所以,我想换个地方去蹭顿饭。”
紫红蛋汤、新萝翡翠冰、银耳鱼……虽然都是清淡的小点,黎斯依然吃得津津有味,再吃一口,黎斯的眼睛对上了厅堂中间的书题——守神堂。
春堂中叫得着的人物都在守神堂中,等着黎斯吃完,鄂长乐闭目不语,鄂释然饶有兴趣的盯着黎斯,鄂晚枫则望着窗外,剩下的几个白发老者都是春堂上代遗留下的掌堂人。他们互相对望,对这个黎捕头的行径大为不悦。
“黎捕头,你吃完了吗?”刘海实在脸上有些受不住了,尤其是在堂人都将疑惑目光贴在了他脸上。黎斯终于放下了碗筷:“差不多了。”
“呵,这年头难道官府已经管不起捕头吃饭了,怎么看着这位捕头像是半月没入粮一样。”鄂释然打趣说。
黎斯摇了摇头:“这位二公子是吧,你说的不对,不是衙门不管饭了,而是这年头无缘无故的死人太多。让我们这些捕快坐下,拿起筷子,吃顿安稳饭的功夫也没有了。”
鄂释然干笑两声。
“刘捕,家父疑案不知可有所进展,自从家父猝亡后,春堂上下始终期盼着将这万恶得凶手千刀万剐。”说话的是大公子鄂长乐。
“这个,暂时没有线索。”刘海汗颜,他始终找不到疑点。鄂秋寒就如同是被一双看不见的手活生生的剥体夺走了性命一样。
鄂长乐沉吟:“不知刘捕可留意过一人?”
“谁?”刘海立即集中了精神。
“宁江邢大万。”
刘海闻言,若有所思的点头。这个邢大万他自是知晓,也是宁江医药世家,宁江各类传闻中,就有百年邢家同春堂之间的过往积怨,但具体如何,这个刘海却无从得知。邢大万他早就找过,但鄂秋寒死亡之时,他正率领着医队在圣城给一位王爷医治顽疾。从时间上来说,虽然邢大万有作案动机,但没有作案时间。
“呼啦!”一人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不说一句就往外面走。刘海发现此人正是春堂三公子,鄂晚枫。
“晚枫,刘捕还在此,你去哪?”
鄂晚枫淡淡说:“有大哥、二哥在这里足够了,我没兴趣陪着酒囊饭袋戏耍。”
“你……”鄂长乐气的脸色铁青:“你站住!”
鄂晚枫却头也不回的走出了守神堂,黎斯低声问刘海:“酒囊饭袋指你,还是我?”
“黎捕头,你不要闹了好不好?”刘海一头汗水,多年间黎斯一直是他心中的榜样,等终于等到机会同黎斯一同破案,他突然发觉事实好像不似自己期待那般。
春堂风过,吹得落日下的红枫一阵颤抖。
鄂晚枫的眼光远了又近了,他突然说:“我想去看看。”
鄂晚枫身后,一个怯懦的声音说:“但是,老爷交代过,没有他的口令,任何人不允许进入到那里一步。”说话的是跟随着鄂晚枫而来的小杏。
“老爷不在了,不是吗?”鄂晚枫坚定地说:“无论如何,我要进去一趟,想找出爹猝死真正原因,我就必须去。小杏,你愿意跟我一起去吗?”
“我?”小杏退却,但发现三少爷的眼神温柔落在了自己脸上,小姑娘咬咬牙:“我愿意。”
代表着无声的暗红色门,慢慢被推开,鄂晚枫没有一丝犹豫走了进去,身后是目光飘忽的小杏。
鄂晚枫走到了那面墙下,墙上挂着一幅女子素像,鄂晚枫的视线顿时暗了下来。女像旁边,一扇隐藏起的暗门被小杏拉开,鄂晚枫探进头去,一团黑色的影瞬间从门里袭来。
鄂晚枫来不及回退,惊慌失措间,他看到了一双鲜红似血的眸子正扑向自己,恨不得一口将自己活吞了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