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舍不舍得
龙王道：“圣僧不知，您父冤气太重，需亲眷中人报了仇，才能化了满身冤气，而后还魂，重回人间做人。你大可放心，我这马上亲自领兵，去江州讨伐蛇妖。”
“慢！”陈衣阻道。
“刘洪在江州已有十八年，根基已稳，你且先做准备，我还得去请皇上搬救兵。去之前，我先见两个人。”
陈衣说的这两个人，一个是陈父，一个是婆婆张氏。
陈父是一缕冤魂，常年在水中生活，如今无法离岸太远，龙王只能将他叫至岸上，与子相认。
陈光蕊见了对面之人，就像是剃光头的自己，先是一惊，后知是殷温娇冒死保下的血脉，十几年的冤屈一股脑地哭了出来。
陈衣安抚陈父，但大事未成，不敢耽搁，便和龙王又去了西北千里之地的万花店找婆婆。
这十八年，龙王是知道婆婆情况的，只是他以不便过多干涉人间气运为由，任陈衣婆婆在万花店瞎了眼，最后还被店小二给赶了出来。
婆婆没了落脚地，眼又瞎了，自然也回不去老家，只在一间破瓦窑里等待儿子来接她去江州。
陈衣心里有些气，龙王越解释越黑。
当他俩赶到时，婆婆正杵着根拐，拿着片破瓦，准备出门讨饭。陈衣看着眼前蓬头垢面、衣衫褴褛的瞎眼婆婆，一股心酸涌上心头，苦不堪言。
“婆婆！”陈衣心疼道。
婆婆一听声音，瞎了的眼似有星光，她道：“你这声音好似我儿陈光蕊！”
“我不是陈光蕊，我是他儿子，你的孙儿，温娇小姐是我娘。”
婆婆眉一皱，嘴一瘪，有些嗔怪：“他们怎不来寻我，却叫孙来！”
陈衣这才将事情始末告知了婆婆，并拿出了书信和香环。
婆婆摸索香环，放声痛哭：“我怎么老糊涂到这地步，只当我儿背义忘恩，有了功名美娇娘就忘了我这亲娘，哪知他早被人谋害！我糊涂啊！”
说完，她便跪在地上捶胸大哭，直到陈衣将她扶起。
她紧握住陈衣双手，激动道：“喜得皇天怜念，不绝我儿之后，今日还有孙子来寻我。”
陈衣安慰道：“我父已被龙王所救，婆婆不用担心。等我报了血仇，便是一家团聚。”
婆婆正要跪拜感谢龙王，龙王将她拦住、扶起。
龙王道：“不敢居功，不敢居功。”
陈衣知龙王心虚，也没说什么，他问婆婆：“婆婆眼如何昏了？”
婆婆道：“我因思量你父亲，终日悬望，哭昏的。”
陈衣转头问龙王：“可有什么办法治好？”
龙王摇头：“这眼根受了损，寻常法子是治不好的。”
“那不寻常法子是什么？”陈衣一听就发现了重点。
龙王朝天拜了拜：“怕是只有天上大罗金仙或是西方佛菩萨才有办法。”
陈衣二话不说，立马跪在地上，朝西方磕了三个响头：“佛子玄奘，一十八岁，父母之仇未报，今领母命来寻婆婆，天若怜鉴弟子诚意，保我婆婆双眼复明！”
陈衣此番话，说得情真意切，刹时，他眼前一黑，周围事物完全消失，一股金光从上垂下，化做一大肚笑眼和尚。
正是：大大肚能容万物，微微笑看破群生。
陈衣见是弥勒菩萨，惊喜叩拜。
弥勒笑言：“金蝉子，这婆婆的眼病我可治不好，不过你倒是可以，就看你舍不舍得。”
“菩萨请讲。”
“婆婆眼病本是她命中该有此一劫，若要化劫，则需血亲，以眼换眼，方可公平，不违因果。你若将你眼睛送她，我自然有办法让她复明。”
这......
陈衣犯了难，他脑中飞速运转。
弥勒哈哈笑道：“不急，不急，世间之人，怎会心甘情愿以眼换眼，以命换命。其实你大可不必为婆婆换眼，她本也已经老去，活不了几年。你若留着双眼，还能替父母报仇，见恶贼伏法。事后再好生孝敬亲人，让婆婆安享晚年就好，何必赔上自己的眼睛呢？”
陈衣心漏了一拍，这弥勒说的怎么和他想的一模一样，莫非他早已看穿他心中所想。那他要不要赌上一赌？
弥勒又笑道：“你若是想赌一赌，那也不是不可以。世人愚痴，总以为自己是那个天选之子，可这茫茫宇宙，若不参透根本性源，谁都不过是无明之仆，轮回道中的臭皮囊。”
陈衣脑中灵光一闪，他拜谢弥勒：“谢菩萨点醒，我愿献出双眼，换我婆婆复明。”
弥勒点头：“孺子可教，那我再赠你四个字‘万法唯识’。你且去吧。”
说完，弥勒大手一挥，一个金光卍字从弥勒掌中飞出，打入陈衣额间，陈衣眼前一黑，昏死在地。
隔了一会儿，陈衣醒转，眼睛已瞎，眼前黑乎乎一团，只知此时自己仍是跪在地上。
他听见婆婆大喜之声：“我，我能看见了！菩萨保佑，菩萨保佑啊！”
然后一双干皱的手握住他的手，颤抖道：“果然和我儿长得一模一样！”
陈衣借着婆婆双手起了身，他对着婆婆那边笑道：“菩萨垂怜，婆婆终于重见光明。”
他收摄心神，入于定中，感知周围人之呼吸，又凭借记忆，大概知晓了龙王方位，他转向龙王道：“还请龙王代为照顾婆婆，等我去皇都搬了救兵，一同杀上江州！”
龙王之前说，不过多干涉人间命运，但这本就是龙宫之祸殃及池鱼，龙王也不敢再有借口。
陈衣将婆婆交与龙王，细细安排了一番，便催促龙王带婆婆去那万花店落脚，自己却不迈出一步，龙王虽是不解，却也没想太多，以为他马上便要动身去皇城。
等两人走后，他这才原地盘坐。
诚如弥勒所言，陈衣确实在赌，他想起老和尚说的割肉喂鹰的那番话，又想到面板的那三句偈语，包括弥勒所言的舍得二字。
若是不能跨出舍这一步，如何能有得？
想罢，陈衣入定，此时面板上的那三行文字又显现了出来。
“！”
他不是已经眼睛瞎了吗？为何能看到面板上的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