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在月球
电话被切断了。
……不，虽然说是电话，而且确实在通话中，但那只是一台数据记录仪而已。
陆介隔着动力装甲的面罩，看着手中那台只有粒子泛波数据检测及存储功能的记录仪，陷入了沉默。
“伏婴，你听到了吗？”
名为陆介的男人，其声音经由动力装甲内置的传声系统，传递到了动力装甲胸口核心处的智能电脑。
然后，一个清澈的女声响了起来。
“听到了。陆介，你刚才拿着记录仪和一个你称之为‘林介先生’的幻想对象交流了九分钟五十七秒。其中前八分钟基本保持沉默，后两分钟则要求这个幻想对象对你的要求做出答复。”
“幻想对象？”
陆介道。
“看来伏婴你刚才没有听到对方的声音么？”
“陆介，这件事情需要我提醒你么？
“第一，记录仪没有内置传声器，无法与第三者对话；第二，它也没有和动力装甲内部的传声系统相连，而装甲内外的声波在一定分贝数以下是隔绝的；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这里是月球，只存在非常稀薄的气体，没有介质用来传递声波，所以就算记录仪可以对话，而且动力装甲可以传达外部声波，你也是听不见的。”
名为“伏婴”的存在，用冰冷而无感情的女声说道。
陆介漠然地点点头。
“是啊，这里是月球。”
他抬起头。
正上方的天空之上，因为没有大气的遮蔽，可以看见密布于宇宙中的无数星辰，正在闪烁着。
而就在其中，那颗蔚蓝色的星球，正隔着面罩与他对视着。
“——所以这才令我惊奇。
“……为什么这种无法以现有理论解释的事情，在我身上发生了。
“不仅仅是记录仪变成了可以无视传播介质到达我耳中的对话器……而且，还有那个叫‘林介’的人说的话。”
陆介凝望着三十多万公里以外的地球，对智能电脑背后的AI继续说道。
“伏婴，就在刚才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一个叫林介的人通过记录仪与我发生了对话：他是这样说的……”
陆介将方才发生在他和林介之间的对话，一个字都没有遗漏地对伏婴重述了一遍，听到全程，伏婴罕见地停顿了一会儿。
“……也就是说，一个名叫林介的人，拥有每三天一次与未来或过去的自己，在中午十二点三十分时进行一场十分钟以内通话的能力，在他7月15日这天，联系上了身处于2049年7月3日的你？”
“是的，伏婴，你能用远程连接一下运算核心，为我分析一下这个现象的理论么？”
“不需要运算核心也能做到，只用现在装甲芯片上的算力就能得出结论。”
陆介少见地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哦？”
“经过我的分析，百分八十九点七的可能性，是你年少时经历第三次世界大战的PTSD发作，让你的精神状态出现了崩溃的迹象，以至于会产生这种幻想。”
“还有百分之十点三呢？”
“你迷上了话剧表演，刚才突发奇想，想要排练一出名为‘我接到了异时空来电’的舞台剧。”
陆介嘴唇微微弯了弯。
“伏婴，你现在居然这么会讲笑话了。”
“我只是AI，我不会讲笑话。我不会将超出现有框架体系的东西纳入思考，和你们人类不一样。
“更重要的是，根据你的幻想朋友‘林介’的说法，这场‘时空通话’只会在每天中午的十二点三十分发生，但根据我内置的对照时间表显示，现在是首都时间的凌晨。”
伏婴的语调里微微带着点嘲讽，令陆介不由得在心中轻轻叹了口气。
——早知道该调试下伏婴的人格模块，让她不要这样直白的。
不过陆介也没办法后悔，毕竟伏婴的人格模版是他。
抬起头，望向月球遥远的地平线，陆介转了转手腕，将记录仪的接口和智能电脑的输入口对上。
“虚月波的扰动数据已经采集好了，这片区域就是地月量子扰动最明显的地区。伏婴，将所有采集数据传回总基地，标注地点，准备之后在这里进行挖掘工事。”
“数据传回中……传回完成。”
“调整一下动力装甲的状态，开启‘行程模式’。”
“调整完毕。”
几乎是在陆介发布指令之后的零点一秒钟以内，动力装甲的“姿态”已经完成转换，本来收缩在内的支架和动力臂都在同一时间弹出，能量电池在第一时间就已经激发完成。
然后——
“砰！”
月球上无法传递声波。
但是处于动力装甲以内的陆介，却能够感受到这台全球最尖端的“飞轮”型动力装甲在开启行进时的强烈震动。
一瞬间，动力装甲的秒速，就已经超过了一公里，迅速地从月壤上抬升，离开了地面。
如果以重力加速度公式来计算，陆介这一刻承受的力度已经超过100G，如果在几十年前，这是所有人类都不可能达到的水平，但在几十年后，随着基因药剂和进化池的普及，人类的极限已经被一次又一次地打破，哪怕是普通人，放在几十年前都算是一个小超人了。
……这也是第三次世界大战带给人类的遗产。
——以无数残酷的实验为代价。
——以血淋淋的战场为试验场。
战争，对科技的催化，在过去那十年的世界大战中到达了极致。
“飞轮”行空。
开启飞行模式。
在这种模式中，一般动力装甲的驾驶者可以选择仰躺或俯卧，由智能电脑来辅助驾驶。
如果是在地球上，那么大部分动力装甲的承载者都喜欢俯卧，因为危险往往来自地面，这是第三次世界大战给动力装甲的使用者留下来的习惯，陆介也是如此。
但在月球上，他却喜欢仰躺。
仰面看着天空。
没有大气的天空，星辰急速地一掠而过，只有地球一直追赶着自己。
——蔚蓝的地球。
……故乡。
隔着面罩，看向地球，陆介心中不由得回想起了一些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