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凯旋（终）
在与士兵们共进晚餐的时候，伊蒙其实已经察觉到了，军队中的战士心里藏着一些失落的情绪。
这其实很好理解。
本来伊蒙率领的大部队就是精锐，而且计划中是要起到一追定音的决战作用的，所有的士兵都怀着建功立业的决心出征。
结果半路上遇到了一个在士兵们眼中等同于鬼神一般的怪物，虽然无敌的国王和不知名的法师把怪物干掉了，主母甚至还空手创造了一座冰山，但是战士们终究是没有参与到一场像样的战斗。
更何况他们的国王还为了保护他们而做出了很多牺牲，这对于现在还简单的认为自己是为了国王而战的战士们心里不舒服。
一起出去征讨敌人，结果偏军杀伤无数，自己作为主力部队却纯在看戏，任谁都会心里犯嘀咕。
伊蒙很敏锐的发现了这个苗头，没有任由这种沮丧的情绪发展下去，而是干脆把整件事情都掰碎了讲给战士们听。
集合的战鼓声本应该是连续的三声，他敲了一声，用这种“不伦不类”的方式把所有人的目光都聚拢了过来。
“新麦做的麦饭好吃吗？”
伊蒙笑眯眯的看着正在狼吞虎咽的战士们，没有一开始就讲什么大道理，而是端着和其他人一样的饭碗，里面是他在出征前用【狂野生长】催熟而成的麦子做的麦饭。
“好吃！”
“吾王，很好吃！”
平时绝大多数的战士们并没有什么机会和国王交谈，所以面对伊蒙的主动问询都显得很激动。
他们中的大多数人，都是来自被阿瓦罗萨或者凛冬之爪吸纳的小部落。
自从被编入到国王的军队之后，不仅每天有充足的粮食管饱，而且不久前还亲眼见证了国王“大发神威”，所以虽然心里都为没有直接参与战斗而沮丧，但是拎得清轻重，对于芬里斯王国和国王的认同感比出征前增加了一大截。
这种朴素的善恶价值观是伊蒙很看重的，也是需要伊蒙着手去慢慢引导改变的。
毕竟眼前的这些战士们，还简单的停留在“谁对我好，我就对谁好”这样的阶段，伊蒙需要引导他们逐渐习惯“国家”和“民族”的概念，让他们能够认识到自己是集体的一份子，而他这个国王是集体的舵手，并不是集体的全部。
“好吃就行，那我们回去种更多的麦子，做更多的饭，你们觉得怎么样？”
“好啊！”
“很好啊！吾王您的意志！”
“太好啦！”
“……”
伊蒙简单的把战争和粮食联系到了一起，这是弗雷尔卓德人能够轻易读懂的一套逻辑，无非就是从以前的战争之后掠夺他人，变成了战争之后自己耕种。
“那好，那我就放心了。”伊蒙装作松了一口气的样子，拍了拍自己的胸口。“我还以为你们都不愿意种地吃粮食，只愿意打仗呢。”
“怎么可能呢？王上。”
离伊蒙很近的小米马上反驳，但是他又猛然感觉自己对于国王太不尊重了，赶紧低头抿着嘴唇。
伊蒙没有生气，用眼神鼓励小米讲讲自己的想法。
“你说说自己的想法，不要不敢说。”
小米环顾一圈，忽然看到身边的战士们都在等他发言，不由得有点紧张，喉咙有些发紧。
“就，我就是感觉，其实种地挺好的，和打仗一样好。”
他把已经吃干净的碗放在地上，眼神中流露出真情实感。
“我也不知道怎么说，就是种地很好啊，可以吃到很多东西，吃饱了就有力气，可以再去种地，还可以再去打仗，就是……”
“小米你是没吃饱吧？怎么还是点击吃饭呢？哈哈哈！”
“就是啊，哈哈哈哈哈！”
完全没有组织语言的经验的小米，翻来覆去的话题就离不开肚子里的一斤麦饭，被周围的战友大声的起哄。
虽然没人说得出个所以然，但是很明显大家都清楚小米话里话外的意思。所有人都认同小米的说法——种地就是为了吃饱饭，吃饱饭就能做任何事情。
这是以往都挣扎于生死线上的弗雷尔卓德人，对于“好生活”的最直观期待，也是他们对于芬里斯王国和伊蒙最大的认同点——一个给了他们温饱，一个给了他们安全。
伊蒙倒是没有嘲笑小米的嘴拙，他笑着拍了拍小米的肩膀，等大伙都起哄的差不多了，伸出手让所有人安静。
“我倒是觉得小米说的挺对，吃饱饭是很重要的嘛，对吧？”
听着耳边络绎不绝的认同，伊蒙挑明了安抚战士情绪后，自己的第二个话题。
“那现在就说的通了。”
伊蒙站了起来，并且伸手制止了紧跟着自己也要站起来的战士们，伸出手指向北方那个还能依稀看到轮廓的冰山。
“那如果有人不愿意让我们种地呢？”
“如果有人可能会威胁我们的土地呢？”
“如果有人占了我们种地的地方呢？”
他发出了经典的三连问，臻冰铸就的高山就像是无声的丰碑，已经给出了属于伊蒙自己的答案。
“吾王！”
之前还被伊蒙撺掇着发言的小米，经过了刚才那么一遭，明显变得开朗了不少。
他抢在所有人前面，高呼伊蒙的尊号，然后单膝跪地，右手卡在心窝下方行礼。
“那就……杀了他们！”
“对，杀了他们！”
“把他们都弄死！”
“……”
压根不需要伊蒙去动员，仅仅是想到那种自己辛辛苦苦种的地被糟蹋的场景，所有战士就已经感觉血管在膨胀了。
他们纷纷学着小米的样子，一个个对伊蒙行礼，然后七嘴八舌的放着狠话。
这并不是什么滑稽的形式主义，而是这些人发自内心的情绪——特么的谁敢动老子的田，老子饿了你管我饭啊？
一来二去，在伊蒙没有刻意制止的情况下，原本只是一场简单的集体晚餐，不经意就变成了“誓师大会”。
而且战士们原本乱糟糟的呼喊声，慢慢的变得统一，变得能够听清。
他们在说：“杀！”
“好！”
伊蒙终于放大了声量。
他如同众星捧月一般站在战士们中间，伸开双臂，面朝所有人讲出了他的想要说的全部内容。
“我们讨伐冰之子部落，因为那个部落是原来阿瓦罗萨的仇人。”
“他们虽然不敢明目张胆的入侵我们，但是却一直在袭击阿瓦罗萨的旧部，如果不去把他们消灭，日后他们就会来抢我们的粮、毁我们的田！”
“告诉我，对待这种敌人，我们该怎么办？”
“杀！”
伊蒙不着痕迹的点点头。
他现在倒是有点庆幸瑞兹离开了他们的队伍，毕竟他可不太了解，符文法师会怎么看待他现在的行为。
“我和伟大的符文法师对抗邪恶的复仇焰魂，则是因为那个魔神是不分敌我的。”
“我可以暂时不管它，但日后迟早有一天，它会来到我们的国家，烧毁我们的城市！”
“告诉我，这是你们能够接受的吗？”
或许是已经逐渐习惯了简短又统一的答复方式，这次战士们也是非常整齐说出“不能”。
伊蒙放缓了声音，用一种淡然的语气讲述着凡人难以理解的惨烈。
“不必担心，它已经被彻底打败了，被伟大的冰霜女巫封印在死亡世界。”
“这就是我们这次出征做到的事情，还觉得失望吗？”
看着眼睛都已经亮起来的战士们，伊蒙毫不吝惜的将他们鲁莽又无知的找到自己，希望让自己用他们的生命来施展【冰脉驱役】的行为，涵盖在了封印布兰德的功劳之中。
国王说他们也是对抗魔神的英雄诶！
能在“封印魔神”这种事情上留下姓名，包括小米在内的所有人都感觉自己像是灌了一大口烈酒，整个人都飘飘忽忽的。
伊蒙很乐意看到这样的场景，他特意等待着战士们享受了一会这种“精神奖励”。
他看着这些心潮澎湃的勇士，看他们用希冀的眼神注视自己，似乎期待国王说出更让人兴奋的话。
这种期待，自然并不需要太久。
“最后一个问题。”
伊蒙伸出一根手指，吸引了所有人注视的目光。
“告诉我，如果我们的土地不够用了……该怎么办？”
这次，伊蒙甚至没有等众人说出答案，就先行一步把那根吸引了所有人目光的手指，指向了南方的天空。
那个方向有不会结冰的河流，有不需要改造的耕地，有大批大批软弱的温血人……
“杀！！”
这个动作仿佛一根被点燃的引线，短暂的停顿后，是响彻云霄的喊杀声！
这种非常贴合弗雷尔卓德人个性的思维引导，甚至让这片古老的土地都忍不住阵阵颤抖，伊蒙终于摸到了那象征着权利的无形王冠的一点边角——
战争结束只是前奏，现在这一刻才算凯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