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只有做皇帝,才可拯救苍生
陈安一头雾水的出去,屋内剩下朱允熥和沈长生两个。
朱允熥料沈长生大概看出自己和陈安不是一路,所谓认得自己多半是相讹,定定神,就在先前他该坐未坐的垫子坐下,冲沈长生一拱手。
“沈先生,请了,在下……江西南昌府来的常有理,久仰先生大名,特来拜会。”
沈长生面带矜持的笑意,望着朱允熥。
“南昌府,常有理,阁下也是来应天府赴春试的么?”
语气里带着显然的讥讽,显然不信朱允熥来自江西,常有理这名字多半也是瞎起的。
朱允熥汗有些下来,后悔自己不该对着这位奇异的沈先生说瞎话,只不过陈安刚走,以及这沈家和朱家实在是不对付,来不及细想已经把话说出去。
未见得有切实的利害,但话最怕反复。
“呃,这倒不是,是到应天府来游学一番的,在下也并非举人……”
沈长生脸一沉。
“我不认得什么江西来的人,阁下不肯说实话,请速速离开。”
朱允熥脸胀红,还是分不清这沈长生到底猜出自己本来身份,还是只看出自己撒谎,这两者区别可大了。
来自南昌府这个谎话被轻易揭穿,难道自己还有本事飞快编另一个瞎话?
不编的话,就只有公布自己乃是来自未来,那保准自己有说不完的话,让这沈先生疲于奔命,最后还不得不认可。
总不至于连对舅舅常升也不能吐露的事,对这根本不熟的沈长生说吧?
“得,既然你看出来,我也就不装了。实话实说,我姓朱,名允熥,先父朱标,是本朝皇帝的孙子。”
沈长生脸上大变,闪过一缕凶狠,狠狠瞪着朱允熥。
自朱允熥进这屋子,一直觉得沈长生有不可思议的老成,气势完全凌驾于自己跟陈安之
上,但此刻全然不同,用自己穿越前熟悉的一句话来说就是——
他破防了。
脸上表情与其说是凶狠,不如说是慌乱,用凶狠来掩饰混乱。
色厉内荏说的就是这。
听到自己的名字,这位沈先生一下子回到了他本来应该的年纪上。
对手既慌乱得说不出话,朱允熥占据上风,越发沉稳。
“我和刚那位陈公子不认得,只是来时碰上,他不知道我是谁。”
沈长生深深吸一口气,缓缓地吁出。
“好,我知道了。不知朱公子找我有何事?”
朱允熥想起舅舅对自己说对沈先生应该开诚布公,无谓隐瞒,他能帮助自己的程度取决于自己对他坦诚的地步。
刚刚陈安在沈长生面前像许愿一样简单明了地说出心愿,立即便得到了应诺,要是这逻辑是对的,自己就该对沈长生直说,我想当皇帝。
然后他提出个交换条件,合适的话自己就同意,不合适该怎么再商量?
唔,不是这个理儿。
朱允熥分得清状元和皇帝的差别。
身为皇帝断不能再对这人说什么听凭先生差遣万死不辞的话。
倒是有件事可以一样。
他由怀中摸出那枚铁戒指,起身送到沈长生当前。
“这是我舅舅要我带给沈先生的。”
沈长生接过戒指时一惊,拿着手上仔细看过,郑重地收进掌心,抬头看朱允熥的脸色便平和多了。
“这本是我祖父发家前就戴着的戒指,后来留给我父亲,是我沈家最贵重之物,他交给的人自然是开国公常家的……”
他想不起名字,朱允熥忙接口。
“是我二舅,开国公常升。”
沈长生表情复杂,点头。
“沈家有恩必报,朱公子带着这枚戒指来,不论提出什么请求,我沈长生赴汤蹈火毁家纾难在所不惜。”
朱允熥听得出沈长生说这番话的郑重其事,以及背后的份量,刚刚沈长生才答应了一个大概只是素昧平生的陈安拿下状元的事,自己持令他说出“赴汤蹈火”这样话的戒指,怕不是当上皇太孙有一天即大位不算太为难他?
不对,舅舅可不是跟自己这么交待的。
舅舅是让自己取得沈先生的鼎力支持,可不是让他帮自己当上皇帝而已。
这两者结果是一样的,但过程有微妙的不同。
“不论什么都可以么?”
沈长生像雕塑一样凝固不动,好一会儿才点头。
“只要我能做到的。”
朱允熥有点儿喘不过气来,看上去这事容易极了,只要自己把舅舅交待的话说出来,事情就搞定,这比靠系统还容易啊?
但,越是容易的事越藏着没那么简单的陷阱。
看上去慷慨无私的馈赠早已暗地里标好了价格,获赠的人当时不知道。
但接下来总会在一个时刻接到账单,上面的数字自己根本付不清。
“我皇爷创立大明,赶走元虏恢复中华,拯救无数苍生于水火中,是当世一等一的人物。”
沈长生面无表情,只是听,像已经准备好了朱允熥有一番冗长的讲述。
朱允熥接着说。
“但人无完人,这一二十年他犯了许多错,害了许多人,罪孽深重,这在当世也可谓不作第二人想。”
沈长生眼中闪过一丝寒光。
朱允熥看见了,不理,接着说。
“普通的人不论想要为善,想要作恶,程度都有限,越是有钱有权的人,为善跟作恶的能力也就越强大,在人世间,最能为善跟作恶者莫过于皇帝。”
沈长生轻轻摇头,可也情不自禁点头似的。
朱允熥接着说。
“我希望这个世界好好的,老百姓不再挨饿受穷,官吏不要贪污,没有强敌于外,怨恨于内,我穷尽了所有的想法,发现没有比身为皇帝更可作为的法子。”
沈长生嘴角微翘,浮现出惯有的讥讽神情。
“你是想做皇帝。”
朱允熥一边觉得自己废这么多话绕个圈子是徒劳,人家一语就揭穿了自己的目的,可也觉得实在有必要阐明自己的观点。
“我父亲去世,皇爷没打算从他的儿子我的叔叔里选一位继承大位,而选择我允炆二哥做皇太孙,我不服,在我看来,允炆二哥就是个纯粹的草包,伪君子,他要是做了皇帝,天下一定大乱。”
这可不是自己信口胡说,而是有充分的……史实依据,但这“史实”还没发生,自然说不出口。
沈长生摊开刚刚握着拳头,看着铁戒指好一会儿。
“所以你不是为了你自己,是为了普天下的百姓,让他们吃得饱,穿得暖,平安顺遂地过完一生。”
朱允熥听出沈长生话里的挤兑和讥讽,万分的不自在,可这不自在也是自己找的,只有忍着。
“既然我皇爷可以选择允炆二哥做皇太孙,自然也可以选我,和允炆二哥相比此时我没有帮手,以一人之力跟他们斗,哪儿斗得过。所以希望……想请沈先生……帮我。”
这话也是万分别扭,朱允熥分不清自己到底是想请这沈长生做自己的辅佐核心还是请他帮自己办好拿到大位这件事,暂且不论这有多离谱。
得到一名辅佐的肱骨之臣,和委托这个人实现自己的愿望,不是同一件事。
前者难而后者容易,但那也很可能只是表面,实际上恰恰相反。
沈长生鼻子抽了下,越发放松自如。
“朱家的皇孙,你必须确定自己想要的到底是什么,我才好帮你。”
这话阴阳怪气,朱允熥心里有气,也飞快下了决心。
“我想仿效当年季汉刘备之于诸葛亮,前秦苻坚之于王猛,请先生出山,做我的……左膀右臂,助我成就大业!”
沈长生哑然失笑。
“就像勾践之于范蠡,你皇爷朱元璋之于李善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