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忠诚与背叛
法租界白公馆。
白霓霜下班回家，刚跨进家门，就感受到一股压抑的气氛。
只见父亲高座，脸色难看，母亲坐在一边低眉叹息，哥哥弟弟分作两侧低着头，大小丫头和莲姨站在远处不敢出声。
“父亲，母亲，这是在等我？”白霓霜将包放在桌上。
见白霓霜进来，梅家东急忙站起来，对着家仆们说：“你们都出去吧，关好门，不要靠近！”
“是！”大丫头急忙招呼佣人离开，关上了门。
应该是一个家庭会议，而且将家仆都支开了，那么接下来面临的，当是家丑不可外扬，极有可能是上任76号有关。
白霓霜判断出接下来可能是暴风雨，然后故意向梅家栋说：“大哥，我还没吃饭呢！”
梅家栋尴尬的笑了笑说：“我们都没吃呢，父亲说先等你回来，开个家庭会议！”
“家庭会议？”白霓霜看了看不悦的父亲，心知这不是家庭会议，而是要来个家庭大审判的意思。
当年被父亲逼着嫁人，也是这个架势。
白霓霜坐在了椅子上，如坐针毡。
白翰林撇了一眼这个情报主管，终是开腔了：“死去元知万事空，但悲不见九州同，王师北定中原日，家祭无忘告乃翁！如今日寇凶猛如兽，侵扰我华夏大地，我白家不说精忠报国，但至死不会助纣为虐，至少百年之后，虽然没有什么成就，但我也敢直面祖宗英灵。”
首先搬上来的，就是家国道义，接着就是先人祖宗，两座大山，扑面而来，白霓霜倍感压力。
正常风雨，迟早要来，今天就应了这一战吧：“父亲，有话请直说，大家还饿着肚子呢。”
白翰林开始激动，站起身，指着白霓霜大骂：“可是，就是你，白霓霜，我白翰林的女儿，数典忘祖，做了入侵华夏的走狗，成为了大汉奸，被万人千夫所指。我白家的门楣，将背负万世骂名！你让我愧对列祖列宗，死不足惜！”
轰隆隆，门外传来雷声音，此时此刻的白翰林，犹如除魔卫道的天庭，俯视着祸害人间的妖孽。
“父亲，不就是一份工作吗？何必搬出祖宗大义嘛！”白霓霜心中惊艳于父亲的大义，表面不动声色。
父亲虽然迂腐但不失正道，传承千年的家国情怀立场，不会有任何改变，毕竟在这个荒诞而艰苦的年代，大多数人还是站在正义的一方。
很明显，自己已经被家人划为：少数的那部分没有骨气的坏蛋。
“工作，一份工作？白霓霜，那76号是什么地方？那76号是杀害国人志士的魔窟，在76号工作的人都是杀人如麻的刽子手！”白翰林怒极反笑：
“你在76号工作，就是卖主求荣的大汉奸！你哪怕只在76号待一天，都是玷污白家的门楣，你难道还不知悔改吗？”
白翰林痛心疾首，挥舞着拳头，恨不得立即请出家法！
白霓霜回上海前，早就对此作了心理准备，但是此时此刻，面对家人的误解，心中依然有所酸楚。
可是，什么都不能说，既然选择了这条危险的道路，那就要默默的坚持走下去，直到死的那一日，都不能发出半点声音。
这就是那些默默无闻的英雄们，所经历的炼狱。
白霓霜看了看门外，风雨开始席卷院落，她提高了嗓门说：“父亲，倭奴之所以强大，是因为他们能忍辱负重，他们当了千年的奴才，学习了中西方的技术，借助了西方的力量发展，才有了今日之势！”
“那又如何？”白翰林倒要看看，这个汉奸会说出什么歪理邪说。
白霓霜大声说：“华夏积弱百年，如今备受欺凌，要改变现状，也需要借助外力发展，我身为有识之士，需要忍辱负重，学习他们的手段，厚积而勃发，待有朝一日，华夏再次崛起，必将横扫蛮夷，重铸辉煌！”
之所以提高嗓门，这些话，主要是说给那些门外的王牌特工听的。
白霓霜知道，门外的仆从当中，一定有来自76号或者特高科的王牌特工，此时此刻，必须做实投靠76号的动机。
“一派胡言，你在哪里学的这些谬论？一个民族要是没有自尊，都像你一样卑躬屈膝，这个民族还有什么希望，倭奴当今猖狂，但必定会被历史的车辙碾碎！”
白翰林说出了那个时代，所有爱国人士的心声。
“谁又看得清历史？在历史的分岔口，只要目的是一致的，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没有对错之分，因为历史是胜者所写，父亲，女儿至少选择了自己认为对的路，您无权干涉！”
白霓霜争锋相对，演绎了一副叛逆图画，门外的某些王牌特工，心中也对白霓霜传达的思想，了然于胸：这个女人，是个妖孽，也是一个可以继续利用的人。
“你身上流着白家的血，你选的路会让白家万劫不复，我现在给你重新选择的机会，明天去76号辞去工作！”白翰林誓死不做汉奸，心中下定决心。
“恕难从命！”白霓霜一脸坚毅，此时此刻，不能出现任何犹豫，不能给潜伏者任何歧义。
“你真该死啊！白霓霜，从今日起，白家和你断绝一切关系！”
白翰林气的瘫坐在椅子上，还不忘指着白霓霜断绝关系！
“又来？”白霓霜一脸烦躁。
“这已经不是什么儿女私情，在民族大义面前，在祖宗清誉面前，你就和白家断了吧！”
白翰林的声音，已经嘶哑。
这一次，没有人站出来为白霓霜说话，哪怕是开明的母亲，眼中也透露着失望。
但是，白霓霜心中，何尝不是在滴血。
白震霆看了看姐姐说：“三姐，你这次似乎真的选错了！”
“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你给我闭嘴！”不待白霓霜说话，白翰林骂道。
“好吧，断绝就断绝吧！”白霓霜站起身继续说：“等我找到落脚点，我会搬出去！”
说完，白霓霜空着肚子，上了楼，进入卧室，关上门，取下眼镜，将头昂起来，眼中的热流倒灌了回去。
忠孝不能两全，在隐秘战线工作，家人往往受伤最深刻。
可是，今天76号制造了无数血案，自己还没有掌握情况，危险的局面还在扩散，大丫头上午听懂了那个电话中的暗号了吗？许南江还活着吗？必须做点什么！
不能因为儿女私情和误解耽误了更加重要的工作。
就在这时，有人敲门，白霓霜打开门，大丫头拎着饭盒走了进来：“三小姐，还没吃晚饭吧，夫人让我给您送些吃食！”
白霓霜关上门急忙问：“消息及时带到了吗？”
大丫头点点头：“我当时挂断电话就去了长运酒店，我用长运酒店前台电话，给江南西餐厅打了电话，许南江当即就逃离了餐厅，没过多久餐厅就发生了爆炸！”
“许南江现在在哪里？”白霓霜松了一口气，急迫的问道。
“在青浦的秘密据点！这个据点只有我知道！”
白霓霜低下头说：“今天，有很多人死了！”
一股怒气，在卧室蔓延。
“损失惨重，军统上海站除了许南江以外，都被连根拔起，甚至我们的同志也受到了牵连！杜忠华同志和刘海棠同志牺牲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大丫头的脸上一片黯然！
“军统出了叛徒！”白霓霜咬牙切齿。
“叛徒是谁？”大丫头脸上露出杀气。
“我还在调查，我可以断定，这个叛徒级别非常高，他非常清楚上海军统站的情况！”白霓霜冷静下来，给出了判断。
大丫头点点头：“能知道许南江的，只有那么几个人！会是谁呢？”
白霓霜想起了今天早上，胡勇手中的白酒和食盒，问道：“大丫头，你在军统上海站已经潜伏了大半年，虽然只单线联系许南江，但是我还是要问你，在军统上海站里，谁喜欢喝高度的龙江白酒？或者说谁爱一边吃猪头肉一边喝小酒？”
“副站长张万里，有一次我听许南江说过！”大丫头想都没想，脱口而出！
张万里的名字，这个真正的叛徒的名字，终于浮现在两人脑海之中！
“那应该就是张万里叛变了，今天早上，我看见有人往招待室送这个白酒！不过我还需要调查验证！”白霓霜开始思考计划。
“张万里的可能性非常大，按照当前的破坏力来看，除了许南江，就只有这副站长张万里了！”大丫头更加熟悉军统内部。
“那张万里是怎么被抓的呢？或者说，张万里早就想背叛！？”白霓霜已经推理出叛徒的身份，不过还没有摸清楚张万里，为何会出现在76号。
“难道说，张万里被抓是因为黄大文，张万里平日里和黄大文来往比较密切！”大丫头提供了一条重要的线索。
“那就是了！专列爆炸案以后，76号一直在调查黄大文的行踪！说不定就查到了张万里身上！”白霓霜下了结论。
“没想到，就连副站长张万里也背叛了！”大丫头咬着牙，恨的牙痒！
“如果是张万里，那就麻烦了，今天76号抓了很多军统特工，这里面一定有和张万里关系相好的人，只要张万里出马，很可能还有更多人被策反，如果张万里将这些被策反的人放出来，他们很可能反过来打入军统内部！而我们根本不知道这些人到底是谁！”白霓霜越想越可怕。
“所以，现在我们必须拿到被抓人的名单！”大丫头看着白霓霜。
白霓霜点点头：“我会想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