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宗室
当天夜晚，章权便赶到了余干县。
在客栈中，他打开了白天记录的纸张，在评价一栏写上了自己的总结。
豪绅之害猛于虎也！
自游学两月以来，劣绅害民之事多矣，且劣绅喜灾荒，至荒年大肆兼并土地，侵占百姓家资。
所见劣绅，大部分都经营借贷之事，百姓借贷利息甚高，更有甚者，百姓不过借粮二斗，却被逼至卖儿卖女，家破人亡。
写到此处，章权停了下来，整理了一番思绪后，章权最后又添上了一句。
劣绅者，当杀！
饶州府的府城是潘阳县，距离余干县大概五天左右的路程，但章权却足足走了十天的时间。
这倒不是说章权的脚程慢，而是他一路上耽搁的时间太多。
逢村必入可不是一句空话，章权在路上每碰到一个村子，少则一刻钟，多则一个时辰，耽搁的时间太多了。
等章权到了潘阳县之后，已经是五月初了。
在城内休息一夜后，章权便在潘阳城内逛了起来，这潘阳县可住着一位大明的王爷，淮王，如今的淮王是崇祯四年刚刚袭位的朱翊巨。
章权准备去淮王府看看，他还没见过王府呢，即使进不去，但远远的看上一眼倒也不错。
结果没等还没等他到淮王府，半路上就被一阵香味吸引到了一处小摊上。
“白小群分命，天然二寸鱼”
章权坐在摊位上，听着摊贩介绍着他做的美食。
“这可是杜甫专门为这银鱼所做的诗，这白小也就是银鱼！”
摊贩指着刚给章权端上来的银鱼炒肉丝，滔滔不绝的介绍着，这摊贩显然也读过书，而且绝对特意了解过银鱼，不然这么冷门的诗，哪有人会特意去背。
章权对着香气深吸一口，胃里的馋虫瞬间被勾引了上来，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这种鱼，稀奇的很。
一碗米饭，一碟菜。
章权坐在凳子上，埋头痛吃，大呼过瘾。
“小兄弟，您给我剩一口！”
章权正准备将最后一口巴拉到嘴里，旁边却冷不丁窜出一道人影，急声将章权叫停。
“朱老九！你他娘又来我摊位上讨食，还要不要脸面？”
摊贩显然认识这讨饭的人，一脸不悦的呵斥起来。
“我都饿三天了，还要什么脸？”朱老九直接坐在了章权旁边，嬉皮笑脸的说道：“再说了我祖上就是要饭的，我这是重操祖业，算不得丢脸？”
章权看着这人，脸上闪过一丝奇怪之色，这人虽说已经沦落到讨饭的地步了，但身上却干净的很，就连衣服也如平常百姓一般，完全不像是一个乞丐。
章权面色怪异的看着朱老九问道：“你这穿着也来讨饭？”
“我这穿着怎么了？”朱老九看着章权剩下的那口饭，咽着口水说道：“和我一样的多了去了？”
“朱老九，你赶紧走，少打扰我的客人！”
摊贩在旁边反复呵斥，见朱老九无动于衷，索性走了过来，准备上手赶人。
章权拦住摊贩，他对这朱老九倒是有几分兴趣，这潘阳可有着大明的一位王爷，而这朱老九也姓朱。
“你是宗室子弟？”
朱老九呵呵一笑道：“小兄弟好眼力，爷们就是宗室子弟，大名朱由毅，和当今圣上一个辈分。
不过因为我在家行老九，所以大家都叫我朱老九，大名反倒是没人叫了。”
章权奇怪的看了看朱老九，问道：“你既然是宗室子弟，又怎至于混到讨饭吃？”
朱老九看着章权，问道：“小兄弟怕不是本地人吧？”
章权摇摇头，道：“不是。”
“那就难怪了”朱老九一副恍然的神色，他对着章权说道：“我给小兄弟解释清楚我为何讨饭，小兄弟请我吃一顿饱饭如何？”
章权笑了笑道：“你倒是打的好算盘！”
朱老九大大咧咧的对着章权说道：“左右不过一顿饭钱，小兄弟岂能吝啬？”
“你这人倒是有意思！”
章权看了朱老九一眼，又转头对着摊贩说道：“给这位朱老九兄弟上一份和我一样的饭菜！”
“好嘞！”摊贩喜滋滋的答应，能多赚一份钱，他也高兴地很。
见章权给自己要了一份，朱老九笑的嘴角都快咧到耳根了，他是真的都快饿了三天了，肚里早就没食了。
朱老九对着章权连连拱手，感谢道：“小兄弟当真仁义！”
“我请你吃饭了，你还不给我解释吗？”章权看着高兴地朱老九，催促道。
“这就给小兄弟解释！”朱老九收起笑容，开口说道：“小兄弟只见了我这一个讨饭的宗室子弟，可这潘阳县讨饭的宗室子弟又何止我一个！”
“那有多少宗室子弟在讨饭？”章权有些疑惑，他是真不了解明朝的宗室制度，但再怎么说宗室子弟也不至于混到讨饭的地步吧。
可听朱老九这意思，宗室子弟讨饭好像成了普遍性的问题，有相当一部分都在讨饭吃？
这怎么可能？
哪怕是去种地，经商，或者去当码头扛麻袋，都不至于挨饿啊，凭着宗室子弟的身份，最起码也能混上一口饱饭吃才对。
听着章权问他有多少宗室子弟在讨饭，朱老九的脸上有了一丝尴尬之色，他哪知道有多少在讨饭，那么多人，他又没时间数。
于是朱老九直接含糊其辞的回答道：“反正不少！最起码上千人吧。”
“为什么？”章权皱眉问道。
朱老九一拍桌子，咬牙切齿道：“还不是成祖爷爷定的狗屁规定！不得预四民之业，仕官永绝，农商莫通。”
他显然对这个规矩很是怨恨，不然不会记得如此清楚。
章权浑身一震，这规定太狠了，简直堵死了宗室自谋生路的路子。
“你们宗室子弟不是都有爵位吗？我记得最差好像也是奉国中尉，凭俸禄也可以养活自己啊。”章权又问道。
听章权提起了俸禄，朱老九的脸色又差了几分，他将桌子拍的劈啪作响，嘴里的脏话一句又一句的蹦了出来，语句之脏，甚至不亚于后世的国骂。
章权赶忙往旁边移了移，这朱老九骂的唾沫飞溅，他要是再不离远点，恐怕又得洗澡了。
朱老九骂了半天，章权也总算明白了过来，用朱老九的话说便是：“俸禄，也得给了才行。”
这些宗室子弟的俸禄由朝廷供给，这两年朝廷哪年足额发过？更何况，发下的俸禄也根本到不了这些底层的宗室子弟手上。
亲王贪一些，郡王再贪些，接下来是镇国将军，辅国将军，别说是到底层宗室子弟手上，就算是辅国将军有时都不一定能领到俸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