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摔玉
莫非刚刚环哥儿说的是面前这位二舅母？
是了，二舅母是环哥儿的嫡母，那位衔玉而生的表兄又不爱读书，庶子压过了嫡子，怪不得刚刚环哥儿特地嘱咐不要将他即将下场考试一事说出去，这位二舅母要是知道了，怕不是要惹出什么是非。
心里对豪门贵族里嫡庶之间的龌龊事有了些了解，面上却是不动声色，反正自己只是来外祖母家寄宿的，也犯不着她身上，以后少管这些就是了。
心里那抹阴霾却是怎么也挥之不去，刚刚那位二舅母可是叫她坐东上首......
黛玉心里正琢磨着，突然听到那边有丫鬟来喊：“老太太那儿传晚饭了。”王夫人便领着黛玉往老太太房里去，路上经过王熙凤的院子还特地给黛玉介绍了一番，说是有什么事就来找她。
两人来到贾母院子，已有些丫鬟婆子在忙碌着，见王夫人到了，这才安设座椅，准备开席。
贾珠之妻李氏捧饭，熙凤安箸，王夫人进羹。贾母正面榻上独坐，两边四张空椅，熙凤忙拉了黛玉在左边第一张椅上坐了，黛玉十分推让。贾母笑道：“你舅母你嫂子们不在这里吃饭。你是客，原应如此坐的。”黛玉方告了座，坐了。三春姐妹也上桌吃饭，旁边丫鬟执着拂尘、漱盂、巾帕。李、凤二人立于案旁布让。外间伺候之媳妇丫鬟虽多，却连一声咳嗽不闻。
黛玉见周边皆是服侍的丫鬟，要么就是两位嫂子，心底十分不自在，生怕做出什么不合礼仪的事情，引得旁人发笑。
没多久，便有丫鬟上来将碗筷收了，摆上茶来，黛玉暗自纳闷，父亲林如海曾经教导过自己惜福养身，吃完饭后必须等个一时半会再吃茶，这才不伤脾胃。
此时见丫鬟端来的茶水，还以为是外祖母家中规矩和家里不同，只得“入乡随俗”，将不合府中的规矩一一改正过来。
便接过丫鬟手中盘子上的茶，却又见旁边另一丫鬟端了漱盂过来，心中这才恍然，待漱完口，净了手，又有丫鬟端了茶上来，便知晓这会才是上的喝的茶。
待贾母打发王夫人、王熙凤、李纨几人，屋子里只剩下黛玉，三春姐妹以及贾母。几人聊着天时，突然听到外边丫鬟喊道：“宝二爷来啦！”
只见进来一年轻公子哥儿，头上周围一转的短发，都结成小辫，红丝结束，共攒至顶中胎发，总编一根大辫，黑亮如漆，从顶至梢，一串四颗大珠，用金八宝坠角，身上穿着银红撒花半旧大袄，仍旧带着项圈、宝玉、寄名锁、护身符等物，下面半露松花撒花绫裤腿，锦边弹墨袜，厚底大红鞋。
黛玉转头向门口看去，竟是觉得眼前这人莫名的眼熟，好似在哪里见过似的，心中不由得大吃一惊。
贾母见到宝玉，心中十分欢喜，待宝玉行了礼请了安，还是对他问道：
“可曾去你娘那？”
“老祖宗，我就是太太那过来的。”
宝玉嘻嘻一笑，走上前投入贾母怀里，眼睛却一直盯着旁边的黛玉。
贾母见状便笑着道：“还未见外客，怎换了衣裳？还不来见过你林妹妹。”
宝玉这才从贾母怀里起身，细细打量着眼前的黛玉，过了好半响才笑着开口道：
“这个妹妹我曾见过的。”
“噗嗤。”
却见黛玉听到宝玉这话，直接没忍住笑了出来，刚刚在梦坡斋里，贾环也是对她这么说的。
“林妹妹在笑什么？”
宝玉见黛玉笑了出来，也不恼，一起跟着乐呵地笑了几声，便问道。
“宝二哥可莫要胡说，难不成还曾见到过妹妹？”
黛玉轻捂嘴唇，笑着问道，见宝玉这副活宝的样子，哪有王夫人说的那般顽劣不堪？只当以为是王夫人说的客套话。
“虽然未曾见过妹妹，然我看着面善，心里就算是旧相识，今日只作远别重逢，亦未为不可。”
“妹妹可曾读了什么书？”
宝玉见黛玉搭理他，喜得抓耳挠腮，笑着回道，又走到黛玉身旁，接连问道。
黛玉道：“不曾读，只上了一年学，些许认得几个字。”却是刚刚跟贾母几人聊天时学到的说法。
“我送妹妹一妙字，莫若‘颦颦’二字极妙。”
宝玉又问了黛玉的名，待知晓其没字时，便拍着手笑道。
“《古今人物通考》上说：‘西方有石名黛，可代画眉之墨。’况这林妹妹眉尖若蹙，用取这两个字，岂不两妙！””
听到探春问是何出处，宝玉便回道，又问黛玉有没有玉。
“我没有那个。想来那玉是一件罕物，岂能人人有的。”
黛玉还未来得及反应这“颦颦”二字，又听到宝玉问她有玉没有，心中纳闷，这宝二哥思维未免也太跳脱了，只当是自己有块宝玉，便也问别人有没有。
宝玉听了，登时发作起痴狂病来，摘下那玉，就狠命摔去，骂道：
“什么罕物，连人之高低不择，还说‘通灵’不‘通灵’呢！我也不要这劳什子了！”
吓得屋里众人忙去找这通灵宝玉，贾母气的走上前搂过宝玉：
“孽障！你生气，要打骂人容易，何苦摔那命根子！”
连忙令人将通灵宝玉拾了，亲自在宝玉脖子上挂了。
宝玉满面泪痕泣道：“家里姐姐妹妹都没有，单我有，我说没趣；如今来了这么一个神仙似的妹妹也没有，可知这不是个好东西。”
贾母忙哄他道：“你这妹妹原有这个来的，因你姑妈去世时，舍不得你妹妹，无法处，遂将他的玉带了去了：一则全殉葬之礼，尽你妹妹之孝心；二则你姑妈之灵，亦可权作见了女儿之意。因此她只说没有这个，不便自己夸张之意。你如今怎比得她？还不好生慎重带上，仔细你爹娘知道了。”
宝玉听如此说，想一想大有情理，也就不再纠结，却是苦了一旁的黛玉。
黛玉见他猛地摔玉，心中惊惧不已，刚刚趁众人去拾玉时缓下来，又听到贾母这般安慰宝玉，心中不喜：摔玉也就罢了，抚慰宝玉拿我那死去的娘说事做什么？
看来环哥儿那番话不是忽悠自己的，不由得为自己以后的生活担忧，刚到外祖母家，便惹得宝玉摔玉，将来也不知道会生出什么是非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