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拓拔泓是感觉不对。
他无心再习武,打道回宫,往太后寝殿去。
他走的很快,脚下生风,心跳的特别快。他心想:管她呢。今天我非要求证,非要当面问她:“你和李益到底是什么关系?”“你和乙浑究竟是不是一伙的?”
不就是两句话么,就是当面问了又怎么了?他受不了总这样猜来猜去的了。
对,就是要这样。
这么简单的事,怎么早想不到,还纠结了这么久。拓拔泓这样想,脚步更快了。
杨信听到动静,感觉是出事了。然而冯凭没有叫,他又不敢贸然进去,急的火燎似的,忽见皇上驾到,连忙上前去请安:“吾皇万岁!”
拓拔泓说:“太后呢?”
杨信神情慌乱,没敢回答。
拓拔泓心一咯噔,又问了一遍:“太后呢?”
杨信忙求饶道:“皇上恕罪!”
拓拔泓脸一黑,即刻往内殿行去。
太监宣驾了,乙浑听到了。
但他以为是上次那只鹩哥在叫,只当杨信戏耍他,所以压根没理会,仍在继续。拓拔泓一掀开帘子,就看到榻上的情形,顿时炸了,暴喝一声:“你在干什么!”
定睛一看,不是两人在苟合,竟然是乙浑这个畜生欺辱太后,太后分明在挣扎反抗。拓拔泓看到他那手竟然伸到太后裙子里去了,脑子里顿时“轰”的一声。
“你这个混账东西!”
他怒发冲冠,不等对方反应,轰轰隆隆回到外殿。他气得浑身发抖,四下张望,寻找趁手的武器。他看到那那悬在壁上装饰用的宝剑,即走上去,“噌”地取下来,“唰”一下子拔出。他右手举着剑,左手握着剑鞘,再次掀帘回到内殿,乙浑正慌忙地从内冲出,一见拓拔泓,吓得六神无主,颤巍巍抖袍子,即要跪下磕头请罪,还没开口,拓拔泓一剑刺过来,口中大骂道:“畜生!”
乙浑往右一闪,手臂一抬,那剑刺中了他左腋。拓拔泓将剑一挑,“哗”一下撕下了他半边衣袖。乙浑看他竟然来真的,吓坏了,哪还顾得到礼,爬起来就夺路而逃。拓拔泓跑,提了剑在后追,大叫道:“畜生!你给我站住!”
太监侍立在殿外,冷不防见乙浑狂奔而出,都看懵了。堂堂丞相,竟然在宫中鼠蹿!正眼睛瞪的跟铜铃似的,还没反应过来,拓拔泓又嗖的一声跃出殿门,手里提着宝剑,一边狂追,一边叫道:“站住!”
都知道皇上和丞相有矛盾,然而皇帝亲自提了剑追杀大臣,这也实在是奇闻。宫女太监们从没见过这景象,全傻眼了。
说是在杀人,又不像那么回事,说是玩笑,这玩笑也开得太大了点。宦官和侍卫们都瞧见了,一时也不知道要不要去帮忙。正傻着,杨信带着一队侍卫从殿内出来,大叫道:“快追!”
两位都是运动健将,乙浑年纪不小了,身体还强壮,一口气不带停。皇帝陛下更是年轻精力好,两条腿又长,一步顶两步,两人一个跑,一个追,一口气撵到宣华门。值守的侍卫见此情形也都看傻了,都没想起要拦,眼睁睁看二人追了出去。
杨信追过来,骂道:“没看见皇上跟丞相跑出去了吗!还不追,全愣着干什么!”众侍卫忙一群跟上,撒丫子狂奔。
乙浑累成狗,实在跑不动了,嗓子冒烟,停下来,回头冲拓拔叡求饶:“万岁!不可意气用事啊!”
拓拔泓腰子疼,背弯了下去,一手叉着腰,一手举着剑,指了乙浑,气喘吁吁骂道:“意气不意气……朕先杀了你这老贼再说!老不尊的东西!朕信任你、将诸事委托,你却做出这种丧尽天良的事!”
乙浑着急之下,也顾不得尊卑:“太后又不是皇上的亲母,皇上何必如此动怒。”
拓拔泓表情狰狞道:“你说什么?”
拓拔泓肺都要气炸了:“你这个畜生!你说什么!”
乙浑道:“太后还年轻,身边总不能没人,皇上要看开一些。”
拓拔泓说:“放你娘的屁!”
拓拔泓气急败坏道:“你是个什么东西,也不撒泡尿照照你配吗!你敢说这种话,朕看你是真的活腻了!朕今天不杀了你,愧对列祖列宗!”
乙浑怕了,赶紧甩锅:“臣绝没有做逾越的事,皇上要杀,应该去杀李中书啊!他才是和太后感情深厚啊。”
拓拔泓骂道:“你以为朕会相信你的花言巧语吗!”
李益那边得到消息,匆匆赶来,正和杨信等人一道。乙浑一抬眼瞧见,如逢救星,忙道:“李中书救命!”
李益分明听到他说让拓拔泓来杀自己,转口就是“李中书救命”,真是一点脸都不要,然而又生不得气,只能抱住拓拔泓劝阻。杨信同众侍卫也一拥而上,按着他举剑的手,连声称:“皇上息怒。”替乙浑求情。
拓拔泓也知道他不可能就这样杀了乙浑,心中甚恨,怒瞪众人道:“朕这样放了他,朕的颜面何存!”
乙浑连忙爬过来请罪,低声下气地好一番求饶,其余人在一旁帮腔,拓拔泓才脸色稍缓:“这次就饶了你,再有下次朕绝不放过。”
乙浑道:“臣知罪,臣知罪。”连连磕头地辞出了。
这样严肃的一件事,竟然以闹剧般的方式收场了。大家心里都明白是因为什么。拓拔泓表面上放过了乙浑,实际上心里已经动了杀意。
回宫的路上,拓拔泓的脸色是相当难看了。
众人跟在身后,没一个敢上前说话的。
回到崇政殿,太后焦急迎出来。她并没有受什么伤害,只是表情仓皇,头发有些凌乱,被一群宦官包围着。拓拔泓铁青着脸,垂着大袖,站在那,浑身煞气,跟个活阎王似的。冯凭连忙上前摸他胳膊手儿:“皇上没事吧?有没有受伤?让我看看手伤着了没有。”
拓拔泓感觉她假惺惺的,生气地甩开她的手。冯凭感觉到了他的拒绝,仍摸着他的胳膊,柔声劝道:“皇上把剑放下,别把自己弄伤了。”
拓拔泓转眼看她,生气道:“你以为朕是三岁小孩吗?玩个剑都会把手指割伤。朕在你心里就那么无能?”
冯凭道:“那也先把剑放下。你这样拿着兵器跟太后说话好吗?”
拓拔泓手握成拳,不肯松手,她伸手握着他手,力道柔柔地扳开他发青的五指。拓拔泓感到她双手细腻而坚韧的力量,不由自主就卸下了防备。
李益在一旁,分明感觉到了这两人之间气氛的不寻常。拓拔泓对冯凭的感情绝不止是对太后的尊敬,实际上他跟冯凭说话的语气,在李益听来,是缺乏尊敬,而多了任性、亲昵。李益隐约地猜出一点什么,却无法对任何人说。
冯凭拉着拓拔泓到内殿去了,李益也退出大殿,退到宫门外。他立在玉阶前,看着日光洒落在平整宽阔的汉白玉御道上,两列青松相对而出,有种别样的静谧和敞亮。他一边等,一边想着心事。
仅仅才半月,李益已经体会到这种爱恋的苦恼了。一切主动权都在她,她不召他,他便无法见她,只能等。夜里睡不着,想她,也就只是想。白天见到了,却有第三人在场,两人便只能装成是不相干的人,没有关切,也没有嘘寒问暖。拓拔泓一出现,他就只能退到一边。
见不到的时候只能想,见到的时候就感觉心花怒放,一切的不安和等待都变成了值得。这般低到尘埃里去,都不像是个男子汉的骨气了。然而在她面前,他不必要有骨气。骨气是给外人的,不是给爱的人的。他站在不易被人注意的小角落,耐心地等拓拔泓出来,他再进去见她。
拓拔泓质问道:“这种事情,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冯凭背对他无语,拓拔泓看着面前女性纤弱的背影,道:“这不是第一次了吧?他这样放肆,你还由着他?难道你真的可以容忍这种人?还是你像别人说的那样,耐不住寂寞了?”
“你为什么不回答?如果今天不是被我看见,你打算怎么办?就这么受着了?”
冯凭转过身来,目光看着他,眼中是冷冰冰的。
拓拔泓恳求道:“杀了他吧。”
他双手伸出去,握住她的手,忽而将双臂拥住她腰,头靠在她怀里,沉声说道:“我忍不了他了,杀了他吧。杀了他,咱们两个才能安生。别让我再看到他欺负你了。杀了他,你不动手,我就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