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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0章 直面恐惧

伍一和伍城父子俩扛着鱼竿渔具出了门。

“非要过去吗?”

“暑假两个多月呢,有的是时间玩,今天太阳这么好,不出门多可惜啊。”

“不能明天吗?”

“难得周末我在家,咱爷俩赶紧活动活动去。现在学校里都太压抑了,年轻人就是得接触大自然。等下河边没位置了,跑起来!”

最开始两人一个兴致勃勃,一个兴意阑珊,但没说几句话,伍城就绽开笑脸,跟在父亲身后跑了起来。

靠着一双长腿,他没多久就反超了父亲,大步冲在前头。

伍城终归还是个孩子,和家人之间或许有隔阂,但并没有什么深刻的矛盾,只是缺乏沟通。

况且,伍一的座右铭就是“任何事都能讲开”,在他眼里,从来没有几场真诚谈话解决不了的事。

望着父子俩在阳光下跑进熙熙攘攘的人流,立在窗边的陈春蕾放下手里擦了好几遍的碗,难掩笑意。

“不要担心了,伍城哪里会讨厌你,你是他姐姐啊。等我跟你爸老了,走了,你们姐弟俩就是世上最亲的亲人,将来要互相支撑,互相帮助的。”

“嗯。”

伍天然知道自己很幸运,她生在一个幸福的家庭,她的父母从未有哪一方从家庭和对孩子们的教育中隐身消失。

如果没有家庭做她的后盾,她根本无法从一次次打击中恢复过来,遑论重新面对生活。

半个月的时间一晃而过,她几乎已经适应了失去友谊之后的日子,孤单的感觉并不好受,但她很快就能习惯终日蜗居屋内的人生了。

此刻,联想想起自己那天在天台上所做的冲动决定,伍天然将脑袋垂得越来越低,几乎要把脸埋进碗里。

她怎么能这么自私?

“你跟小荷是不是吵架了?”陈春蕾拧干抹布,将它搭在台面上,接过女儿手里最后一个碗,“她好久没来咱们家玩了,你最近也不怎么出门。”

伍天然不愿意承认这件事,可她失落的表情已经出卖了自己。

“没关系的,朋友嘛,总要经历分分合合,连我跟你爸偶尔都彼此闹脾气呢......有时候我都觉得我们过不下去,最后不还是走过来了?”

“你们吵过架?”

伍天然惊讶地抬起头,她的记忆中从没有这样的片段。

在她眼里,父母可谓完美的天作之合。

“很多呢,就是你们没注意到。一般是我跟他发火——你也知道他有时候说的话不中听,自己察觉不到,我暗示他他又听不懂,一直问我咋了咋了,给我气的......

“你还记不记得你有次放假回家,我烧了一桌子菜,没一个他爱吃的?那天晚上他可算开窍了,一把年纪的人了,一边道歉一边喊我‘宝贝’,跟个小孩儿似的,幼稚。”

嘴上这么说着,母亲却露出甜蜜的笑容。

“所以啊,感情这种事,总要经历波折的。你也不要太难过,就算是夫妻,处不好了无非就是分开,朋友也是一样。人生还这么长,总能遇到交心的人。”

“我没有生小荷的气,我,我......”伍天然的声音越说越轻,她停下无意义的拨弄碗筷的动作,踩稳了脚下的小凳子,倚在洗碗池边,“我就是不想承认她说的是对的。”

“对的不一定是好的,你最清楚自己需要什么。你也长大了,很多道理你比我更懂,但是听别人说是一回事,做到又是另一回事。”

“我......”

伍天然发觉自己又一次站在了“说与不说”的路口,她已经遭到过多少次背弃和指责了?

直到此时,她才惊觉自己生怕伤害到父母,从未向他们提过这些想法。

既然她如此渴望倾诉与认同,世界上还有比父母更好的选择吗?

一直以来,她都搞错了隐瞒的对象。

于是,她将自己的痛苦和挣扎、愧疚和懊悔说了出来。

不知不觉,泪水模糊了双眼,她抬手去擦,发现母亲竟也泪流满面。

但很快,伍天然又一次止步于心中那座写满罪证的山坎,隐去了她心中最深的伤痕,就这么结束了讲述。

她哽咽着扑在母亲怀里,享受怀抱中的宁静,感受着短暂的,可以逃避这个世界的时刻。

如果这一刻能成为永恒就好了。

这时,她心中有种冲动再度燃起,呼唤着她返回一切开始的地方。

上一次有这样的冲动后,她趁夜爬上了凤落山,自身因果也随之改变,牵动出了她人生中最奇妙的六月。

“妈妈,我想再回去一趟,就我自己。”

“......我不知道怎么样才能帮你,天然。如果你还想去,那就去吧。”陈春蕾拿开粘在她脸上的发丝,恳切地望着她。“妈妈永远是站在你这边的。”

“走快一点呀!”

不远处响起孩童的欢叫声,将伍天然从回忆中带了出来,她在慢跑专用的塑胶跑道上放慢脚步,于公园入口附近停了下来。

她总是很容易陷入回忆,当记忆涌上心头时,她总会遗忘自己身在何处。

顺着喊声望去,一对父女正沿着道路走向公园,女孩看上去和玛丽差不多年纪,兴奋地欢叫着,拉着穿工装的父亲往前走。

那位父亲光顾着弯腰逗孩子,闷头跑着,结果撞到一位经过的路人,赶紧连连道歉。

在父女俩从旁边经过时,伍天然刻意拉低运动裤腿,希望掩盖住假肢,结果女孩还是好奇地指了过来。

“爸爸,那个姐姐为什么没穿鞋子?”

“那是......高跷,不要盯着别人看,不礼貌。”

“我能穿高跷吗,好好玩!”

“高跷很难用的......抱歉啊。”男人朝伍天然歉意赔笑。

伍天然对他们回以微笑。

她早已经习惯了这种情况,对女孩挥挥手,就近找到一处长椅扶稳,目送这对父女沿着河边的道路远去,感受着汗水在阳光下徐徐蒸发。

进入七月中旬,阳光已经有些灼热的感觉,但北方的夏天向来不会太热,她可以继续在室外活动下去,或走或跑或坐,直到到自己下定决心。

对母亲倾诉已经是昨天的事了,她行动力很强,向来是说走就走,当天就订了车票,拟定好路线。

这回的车票没有借父母的钱,是伍天然从老板那里讨回的一部分工资。

老板对她一改常态,坚决要求拿到五百的表现非常诧异,没说什么就给了她钱,伍天然自然大喜。她和同事调了班,迫不及待赶往距事故发生地最近的城镇——凤落镇。

越过平静的湖面和湖边的几根电线杆,能看到一大片空地和远处连绵的山峰,当初发生悲剧的弯道就在山中某处。

她朝着一切的起始之地出发过很多次,但这是距离事发地最近的一回——被卷入伊娃梦境的那晚,她爬上的山还远在十几公里外。

这已经是莫大的进步,但远远还不够,想要直面当初的阴影,她必须不断前进,一直回到车辆坠崖的弯道才算胜利。

明明是动动手指,或者上街打个车的事,伍天然却犹豫了大半天。

她从中转点取回修好的装备,穿着疾跑腿绕公园跑了好几圈,也没能下定决心。

好在这座公园内部没有游乐景点,除了之前询问她是不是走丢了的管理员,就没见到几个路人,她不用怕尴尬,可以打着练习假肢的借口继续拖延下去。

也许,这次会跟之前一样,无法下定决心,接着默默打道回府?

突然,一种莫名的感觉驱使她看向公园入口。

街上车流稀疏,几名路人沿着马路经过,推着小吃车的摊贩时不时叫卖,一切如常。

怎么回事?

她的直觉很少这般剧烈作响,全身的每个细胞都大声尖叫,催促她集中注意力,额头上的血管似乎突了出来,不断猛跳。

恐惧不受控制地滋生,仿佛有东西挤压着她的身躯,伍天然眼前发黑,连呼吸也变得有些困难。

为什么我会害怕?我——

身后传来响亮的砰一声。

伍天然顺着声音回头,正好看到一道身影从高空落下,砸在湖边的草地上,甚至没有任何弹跳,像一袋面粉,就这么沉甸甸地拍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