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怒火
“你不觉得你最近情绪都很消极吗？”
小荷又一句话说完，伍天然才组织好为自己辩解的话。
“我只是工作有点累......”
恐惧在她心头凝结。
她好像一个自以为逃脱了追捕的罪犯，还没来得及放松多久，就发现警车在下个路口等自己。
为什么会这样？
她明明已经同时保住了良心和友谊，为什么会事情变成这样？
“你为什么想要脱离灵魂游戏，天然？”
小荷一击命中伍天然百般试图掩盖的真相，她又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似乎在极力压制情绪。
“听着，我不是想审判你，我只是弄不明白你这么做的理由。”
“我没有——”
“你在陈队办公室是当着我的面问的问题，你当我是傻子吗？”
伍天然发现自己之前真是太天真了。
连二号用不了几句话就能察觉到的事，小荷怎么会发现不了。
怀着最后一丝渺茫的，觉得小荷可以认同自己的希望，她把压在心底的话抛了出来。
“......灵魂游戏打乱了我的生活，我不想改变我生活状态，我不想要什么兑换物，不想要什么机会什么特权，我只想它未曾出现过。”
“为什么？因为它不好吗？因为它危险吗？”
“不是，我只是，我只是不能失去正常人的生活——”
“不想还是不能？”
“我不能！我不能改变我的人生！”
她们的声音不可抑制地越来越响，回荡在死寂的城市上空。
“什么叫不能？看看你的腿，你的人生已经改变了！”
“我不需要改变它，我不该过这样的日子，我——”
“过好日子又怎么了？继续当个假装自动程序的计件工难道有什么前途吗？”
“我——”
“你的远大计划呢？你说好的不给家里当负担呢？全都是搪塞我的吗？你向我抱怨工作，我就替你去问能不能在店里招学徒，你跟我一起进入游戏，我也想办法为我们的升级发展谋划，你执行任务，不打一声招呼就跑去玩命，花了这么大代价当上代行者，我也把梦境拿来配合你，现在你告诉我你从没想过往前走？”
“我不是——”
小荷从水管上跳下来，步步逼近，她的影子渐渐笼罩住了伍天然。
“五年了，你根本就是没走出来对不对？沉溺过去对你没好处，你为什么不肯往前看？”
太阳穴内部的血管一跳一跳的鼓动起来，伍天然的心率不断加速。
几次申辩都没能成功的她，终于在压力下到达了极限。
“我不能走出来！”
“我不能就这么离开他们！”
她的怒吼渐渐在天台上消散。
伍天然喘着粗气，用力握拳，极力平复自己激动时身体的剧烈颤抖。
尖叫声又找到她了，它们越来越近，天台上横贯的管线扭曲成蠕动的人影......
俯瞰着她的小荷微微抬头，藏在逆光中的眼睛显露出来，眼里满是冷意。
“你是说，你做的这些都是在纪念其他遇难者？”
“我不能改变，我不能离开他们......我活下来了，但他们没有，我本来可以救人的，我不该......我不能背叛他们。要是没有那场车祸，我就不会在这里，我不能接受灵魂游戏给我的好处，我不能......”
片刻的寂静后，小荷突然用力推了她一把。
伍天然猝不及防向后倒去，狼牙棒也从手里飞了出去。
T型假肢发出轻微的驱动声，小腿迅速弯折，撑住了她的身体，帮她恢复平衡。
好不容易停下，伍天然的后脚跟已经挨到了天井玻璃的边缘。
肩上被碰到的地方血管猛跳，她惊恐地望向眼前的朋友，小荷看起来是如此陌生，仿佛真的变成了一个头发蓬乱的当地幸存者。
“你以为把自己好不容易得来的生命搞得一团糟，就是报答他们的救命之恩了？你要是真心打算纪念他们，就该好好活下去。”
“什么因果关系，什么背叛，你根本是在为你的自我感动找借口！”
小荷撞上来，又推了她一把，两人一进一退踩上天井玻璃，脚下不断响起细微的咔咔声。
“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很伟大？又受苦又忍辱负重？其他人不理解你的大义更显得你正确了？你好歹还有双明亮的眼睛，你却拿它在房间里没日没夜的盯着该死的贩卖机监控！”
“闭嘴！”
伍天然眼眶里盘旋的泪水淌了下来，却不再有后继的眼泪了。
语言如把把利剑刺进她的胸膛，同时将她的怒火彻底点燃，脑内盘旋的尖叫声在烈焰中一扫而空。
当小荷再次推来的时候，伍天然抓住她的手，以小荷无法抵挡的力量反击了回去，推得后者连连后退，险些摔倒。
“你根本不懂！”
“不懂什么？为什么不做正确的事？为什么非要和我作对？”
夕阳在她们的争执中沉入楼宇。
黑暗徐徐笼罩大地，将天台上的二人淹进阴影，靛蓝色的天空下回荡着她们愤怒的喘息。
“这些年哪次不是我替你去献花？你这么想念他们，你回去过哪怕一次吗？”
“你这么讨厌灵魂游戏，用兑换物倒是用得挺上手，善人你也想当，玩家你也想当，你所说的东西你哪点做到了？”
“为什么都要跟我作对？”
小荷宣泄似的吼了一声，随即垂下头，过了不多时，竟发出一阵浅笑。
“你要是这么想步他们的后尘，我成全你。”
小荷突然举起匕首扑了上来，伍天然条件反射式抬手阻挡，刀尖刺进她的衣服，但没划开皮肉。
她架住小荷拿刀的手，极力向前推去，想要将锐利的刀刃从自己胸口挪走。
但这具新躯体没有她原本那样强的肌肉，耐力也不足。
随着小荷不断下压刀刃，刀尖又徐徐没入衣服上的破口。
咔咔咔......
密集的碎裂声从脚下传来，尚未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天井那缺乏维护的玻璃就在不断的重压下轰然碎裂。
无数晶莹的玻璃碎片伴着二人一同坠落，砸进四层天井中间的防护网。
饱经时间腐蚀的防护网发出不堪重负的声音，伍天然迅速反应过来，吃痛地翻身，手脚并用爬过网格，跃过商场四楼的栏杆，踩在了坚实的走廊上。
“嗬......”
嘶哑的吼叫从附近的商铺里响起，自进入晶核位面这么久以来，伍天然终于看到了“丧尸”。
它和末日题材电影里的形象差不多，躯体干枯，身体多处腐烂，就像一具能够自由行动的干尸。
在伍天然观察它的数秒内，它举起手，才向她迈出缓慢的第一步。
她试探着揣向丧尸前伸的右腿，结果近乎毫无阻力地将它直接放倒。它的脑袋砰一声磕在地上，枯干的双手来回摆动。
看它的架势，是再也爬不起来了。
这种东西是怎么毁灭整个世界的？
分神的片刻，身后响起急速接近的脚步声，伍天然直觉性地侧闪一步，避开身后袭来的一拳。
她灵敏地旋身还击，命中小荷的下巴，结果自己脸上也挨了一下。
主线任务、积分、被巨响惊动，从周围商铺里包围过来的丧尸都不再存在于她们考虑之内，一高一矮两道身影就这么在走廊上厮打起来。
伍天然力气更大，耐力更强，但小荷下手极狠，凭借身高优势，招招向着头颈打。
反应稍微慢了一拍，伍天然鼻子上就挨了重重一砸。
她赶紧拉开距离，捂紧鼻子慢慢直起脊背，透过薄薄的水雾怒视小荷，暖流从指缝间渗出。
“我受够你了，我还对你抱有过期待，我真以为你需要我来帮......”小荷喘着粗气，摆出不标准的格斗架势——匕首在刚才的坠落中就丢了，“我就不该忍受你，我从来都不需要你，以后也不需要。”
“那就走啊，赶紧走......你才是最依赖我的那个人。”
伍天然擦了擦鼻血，抬起双臂，用很闷的声音回敬道。
身后探来一双干枯的手臂，试着抓住她，她看也不看，向后一肘放倒那只丧尸。
“正确？你做的事情就对了？你抱怨了多少遍你后爸的事情，却连口头警告他都不敢。”
回应她的是小荷的蓄力一拳。
随着体力消耗，原本这颇具威胁的攻击在伍天然看来异常缓慢。
她矮下身子避开拳头，张开双臂向小荷迎了上去，顺利擒抱住后者，却也陷入筋疲力尽的窘境，没能把对手掀翻。
背上不断传来砸击，肾上腺素适时爆发，伍天然埋头发力，将小荷一路推过走廊，撞开挡路的丧尸们。
她本以为自二人会撞到一堵墙上，但高估了自己的方向感。
随着走廊栏杆砰然断裂，她们齐齐下坠，砸向商场一楼。
【你已死亡，探索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