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乱（一更）
“官府怎么说的？”
卫子云面色凝重起来，这种凄惨模样，几乎不吝于大国混战，军旅争锋之后的狼藉了。
但当前的赵国，又不曾陷入战争之中。
如果赵国官府不理会，不出面，百姓的死伤，用脚指头想都知道。
闻听此言，胖道人面色更是愁苦，吐槽道：
“官府？官府都自顾不暇，哪有什么能力帮忙，如今各路官军都溃散了不少，京师更是大乱，我听同道说，当今赵王更是身体不虞……”
赵王身体不虞，这恐怕才是大问题。
谁都知道，赵国是太乙搜神宫的地盘，其他国家轻易难以吞并，而且，太乙搜神宫也不可能坐视不理，这就代表着，一旦赵王有事，赵国必将陷入重重内讧之中。
官军崩溃，卫子云就想到了之前那个左骁军的司马，还有路上劫道的附属，看来，这伙人十有八九，就是赵国官军逃兵了。
至于赵国百姓，恐怕真的要靠自己了。
想到路上那些往着京师赶路的赵国百姓，卫子云心底一沉，这些人把京师当成救命的毫毛，却不知道，赵国京师远比外界州郡还要危险和恐怖啊！
这几乎就是一条不归路啊！
要知道，赵国京师，本就是大城，人口百万，内外粮秣运输，都靠外来，如今水陆道路不说，突然遭逢如此大难，后果恐怕难以预料啊！
而且，听闻赵王身体不虞，卫子云更觉得不对，猜测其中必然有诈，赵王一个千方百计要延寿的人，坑害不知道多少无辜，怎么可能这会儿就身体不虞了？
这一切有些过于巧合了。
“赵王有不测的风险，我们也是人心惶惶，我看前辈您这本事，晚辈大胆猜测，京师之外，应该已经失控了吧？”
瞧着卫子云一副好说话的样子，胖道人的胆气也微微壮了几分。
他这话也是有道理的，毕竟，逃难去大城，人人都觉得大城生路多，看着这样有本事的道人都来京师了，只怕赵国邯郸之外，应该已经沦为人吃人的鬼蜮了吧？
“失控？”
卫子云听到这儿，脸上似笑非笑。
这一表情，直接把后者吓得双腿颤粟，抖如筛糠，不由暗骂道：“该死，这位前辈的家人朋友，不会死在外边了吧，我这算不算自讨苦吃……”
可现实和胖道人所想完全不同。
至于卫子云自己，内心深处却是掀起了滔天巨浪，因为，他在来的路上，其他地方的赵国官府，什么模样，他一清二楚。
人家依旧运转如常，该吃吃该喝喝，该收税就收税，和太平时节一模一样。
这代表着什么，说明赵国这个机器，依旧稳定运行，但偏偏，赵国的核心，却陷入了混乱之中。
这难道还不够奇怪吗？
“那太乙搜神宫的弟子，难道什么都不做？”
无意纠缠这个事，卫子云内心之中，已经有了应对。
这话一出，胖道人脸上的愁苦更甚，摇摇头道：“阴司都成那个样了，剩下的人，一个个的，都学会了自保，至于外边百姓……唉！”
唉声叹气，就知苦难。
听到这里，卫子云明白了过来，旋即，看着胖道人道：“瞧不出来，你倒是一个有胆气的。”
“不敢当……晚辈也只是糊口而已。”
听到这话，胖道人当即讪笑不已，这他要是接了，岂不是给人一种，他比太乙搜神宫的弟子还要勇的错觉。
“我给你指一条活路，你沿着小路，不要走官道，往京师之外的州郡去，一切无忧！”
卫子云随口说了一句，旋即，不再理会胖道人，自顾自朝着邯郸方向去了，之所以劝他不走官道，就是因为，卫子云猜测，这会儿的官道之上，只怕诸如羊倌煞的煞神也会越来越多。
到时候，以他的修为，只怕遇到了也是必死。
“哎！好嘞，好嘞，谢谢前辈……”
胖道人面上涌出几分惊喜，赶忙道谢着，仿佛卫子云是他救命恩人一般，可随着卫子云的身影远去，胖道人伸着脖子，瞧了一眼远方后，顿时面色一变，像是吃了苍蝇一般，那脸色阴郁的难看。
“我呸！”
“什么前辈，胆小如鼠，不敢对付这些妖魔鬼怪，偏偏来道爷头上作威作福，还骗道爷去外地？”
“哼哼……道爷真要去了，岂不是要被煞神给活吃了！”
胖道人胆气顿时壮了许多，说话间，又回头看了一眼冷寂的村子，后怕道：“好在这儿没事了……”
当即，看着天色朝着邯郸方向赶去，不同的是，胖道人走着蜿蜒小道，似乎唯恐和卫子云再撞上。
卫子云自是不知胖道人的选择，此时的他，借着风力，已已然转瞬数十里之外了。
太平镇，此处乃是对外入京的一条必经之路。
作为一个镇子，但因着故往以来，车马喧嚣，已然有着不逊于一般县城的规模，此刻，镇子之外，云集了无数逃难的灾民，都是拖家带口的，把出入道路堵得死死的。
这些人还算不错，起码过来了。
更有甚者，放眼一看，就能看到，路边就有无数倒毙的亡者，此刻，尸骸扭曲，一个个面目狰狞，要是正常时候，早就被人清理了，可这会儿，前者倒下，后者继之。
不消片刻，尸体堆积于道旁，收尸人自己都麻木了，甚至于，因为灾民太多，镇子里百姓都是发动，把道路直接堵上，唯恐灾民入内。
一来一去，尸体得不到处理，那一股令人反胃的腐臭味已经都挡不住了。
“疫病、饥饿真是自古经久不息的灾难主旋律啊！”
卫子云默然从人群之中走出，看着四处有气无力的灾民，心头不由得一沉。
再看远处镇子，穿戴甲胄的军士将两边分开，更有弓箭手和民兵义勇占据两侧，这种情况下，再加上诸多厉害的术法和武道高手，就算有再多的难民，也难以逾越这般天堑。
除此之外，卫子云也感知到，无数混杂的气息自四面八方云集，其中蕴含着祈求、恐惧、礼赞、惊喜等各般复杂的念头。
“香火之气？”
此处有神，不，具体来说是鬼神。
不由得，卫子云放眼探去，这才发觉，这些信仰香火有着两处，除了镇子里的那尊鬼神之外，这庞大的难民群里也有。
只是，难民群里的这尊，不太对劲啊！
“阴间的那些恐怖煞神逃出之后，必然要恢复自己的法力，如今来看，他们的首要目标就是香火之力，像羊倌煞这样的恐怖之物，其实严格来说，反而是稀少之数！”
煞神祖师，本质上来说，具备着香火鬼神的一部分特质，这些怪物虽然扭曲于世，但对于供奉和信仰的生灵，反而会亲近许多。
卫子云猜测，这些恐怖之物，除了上古战死的那些大能之外，本身就是古老的鬼神。
“看来，这儿又要出乱子了！”
卫子云很清楚，太平镇不让灾民进，就是担心数之不尽的灾民将镇子吃穷，更不要说，镇子里百姓也有上十万计，本身的饮食压力就不小，这会儿要是被灾民席卷，只怕转瞬间，就要破产。
到时候，不知有多少镇民也要沦为灾民，然后，一点点的，朝着更加富裕的地方去跑。
更不要，这个过程之中的犯罪以及其他压力了。
正常情况下，赵国官府应该出面赈灾，安排减免税赋，缓解百姓压力，可如今，需要做的，是一件都没有做。
反而地方之上，官不问，士不理，仿佛都很有默契的，将无数百姓朝着某处引导。
这种感觉，卫子云觉得很不正常，甚至，都不像是太乙搜神宫会做出来的事。
但仅仅眼前的诸般景象，卫子云都深觉于自己的无能为力了。
行走在难民群之中，仿佛将人世间所有悲惨的事，都经历了一遍。
“大胆！”
忽然听得一声爆喝，卫子云转过头去，却见一处木墙前，一个手持长枪的甲兵，竟是将一个幼儿直接穿刺而过。
“啊！”
一声凄厉的惨叫，幼儿的母亲，蓬头垢面的，从一侧冲了出来，这一幕，直直考验着周遭人的心田。
“贱婢！”
那军兵似有不觉，长枪抖动，借着反震之力，瞬间弹在了妇人身上，立时，妇人一声不吭，被长枪打飞了出去，倒在了地上。
卫子云看的真切，这军兵的一手枪术武艺已然登峰造极，适才看似只是一挑一震，但真力内敛，故而，妇人在接触的刹那，就被军兵震碎了心脉。
“还不滚！”
“一帮贱皮子！”
那军兵似乎被激发了凶性，长枪一指，锋刃之上，未干的血水滴落，扑来就是一股凶悍可怖。
于是，这般气势压迫之下，无数虚弱的灾民为之默声，纷纷露出畏惧之色，不敢与之对视。
“人命贱如草啊！”
卫子云目光闪烁，心里有着悲凉，但同时，心头一缕火气也是暴增，看着那军兵如狼似虎的凶戾模样，一只手暗自摸在了长刀之上。
他觉得，自己应该做点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