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长把的大雨伞
阿成
这些日子,老康一直觉得身子有些慵懒,走起路来像一根羽毛,轻飘飘的。年轻时那种恶着眼神夯夯地走的状态,已经恍如隔世,随着岁月飘走了。是啊,彼时此时,其情何堪?老康现在这种状态还是太疲劳了吧。当然,作为一个人,就得尊重整个生命流程当中各个阶段的状态。
老康从海南回来以后一直在忙。他不知道为什么把自己搞得这么辛苦,难道这是命吗(这“命”,几乎成了世界所有难题的标准答案)?在海南的时候,老康就不断地收拾空了一夏天的房子。房子仿佛有生命似的,隔一段时间不住,它就会出现问题,屋子里有许多东西都看着不顺眼了,那就得收拾收拾。只是,一旦收拾起来就会产生连锁反应。用老康的话说,收拾完了客厅,你就会想,橱柜也得重新打理一下。接下来,从橱柜想到鞋架,收拾好鞋架又觉得厨房的用具摆放得也不合理……诸如此类,无穷匮也。
老康是一个有文化的人。
实话实说,这一年老康真的是累够呛。但是有什么法子呢?有时候老康觉得自己怪可笑的,难道生活就是这个样子吗?明明是到海岛来躲避黑龙江的寒冷的,结果却天天劳动,不得安闲。然而,虽说老康在海南岛没过上几天轻松的日子,不过过得充实。一切都打理完了之后,时间已像脱了缰的野马似的一下到了四月,海岛上热浪来袭。东北人毕竟是寒带的物种,就像企鹅受不了酷热一样,老康又匆匆忙忙地赶回东北。在黑龙江,不管太阳有多毒,只要坐在树荫下就特别凉爽,空调啊、风扇啊,都不能与之媲美。
既为“候鸟”,就是冬去春来,搬来搬去的,在东北想念海南岛,在海南岛想念东北。回到黑龙江之后,老康又开始忙了。空了一冬的房子出现了很多问题,老康过去住的时候并没有发现,现在问题全都出来了,例如,小院子的栅栏需要修了,又发现阳光房的纱门开得并不合理。冬天,老康不在的时候,从纱门吹进来许多灰尘,阳光房里面到处都是。
老康想,当初若是把纱窗门封死就对了。可这需要一笔钱呢。老康的那个搞装修的朋友来了,一算,大约需要五千元(因为不单要重做纱窗门,还要从正房另开一扇门,这样才可以进到阳光房里去)。做还是不做呢?虽然说老康不是有钱人,但他思来想去,人活着不是要尊重每一天吗?索性就做了吧。
大约过了十天,一切都搞好了。老康很满意,觉得开始就应该这样做。接下来,老康又发现了问题,觉得阳光房里面需要一张小饭桌。有了小饭桌就可以坐在阳光房里边喝茶、看书或吃饭,边欣赏院子里长得绿莹莹的黄瓜、豆角、茄子,心情肯定好。打理好之后,老康又发现院子里的葡萄架有问题了——架子的木头都被太阳晒爆了皮,应该用那种速干的桐油漆再刷一刷……
说到这个廊桥似的葡萄架子,老康之前也买过几棵葡萄苗,但都没有成活,葡萄架孤零零地矗立在那里,像一座空荡荡的戏台。老康自己都觉得不好意思。看到别人家小院子里架子上的葡萄藤长得那样茂盛的时候,他又忍不住了,专程跑到花鸟鱼市儿,花一百多元买了两棵葡萄树。一百多元呢,老康确实有点心疼。
葡萄种上了。老康天天看守,时时观察。苍天不负有心人,总算活了一棵。老康心情挺好的,只是嫌它长得太慢了,好像每天只能长一厘米。这什么时候才能把葡萄架子全都覆盖了呢?
晚上,老康出去散步,这是他多年的习惯。只是,这习惯让老康得罪了不少朋友。老康的不少朋友都希望晚间聚会,喝酒啊,聊天吹牛啊,骂领导啊。夜,本身就是一块遮蔽伪勇敢者之胆怯的幕布。所以说,夜酒是值得尊重的。但是,因为老康雷打不动、风雨无阻的散步,都谢绝了。现在想想也真是的,是朋友重要还是散步重要啊?
散步回来,老康要泡一个热水澡,这也是他多年来养成的习惯。老康年轻的时候泡热水澡解乏的效果很好,现在年岁越来越大了,效果就不如以前了,不过,泡了总比不泡强吧。
这天,泡过热水澡之后,老康决定到自己的新居去看一看。这套新居是老康准备给自己养老的,只有六十平方米。说心里话,人老了,不太喜欢大房子。老康觉得一个人有一处不大的房子就够了,能做饭,能睡觉,可以上网,看看电视,偶尔写写东西也就行了。人生不必太辛苦,不累就好。
这时候,远处传来了隐隐约约的雷声,看来要下雨了。老康突然想起来,该买一把新伞了。家里倒是有几把折叠伞,但没用几次就坏掉了。真不知道厂家是怎么想的,生产这么糟糕的折叠伞,几乎是一次性的!看来应当买一把结实的长柄雨伞了。雨,也是许多联想的媒介和桥梁。老康想,如果这把长把的大雨伞下是一男一女两个人,该多好啊!
不过呢,这种事儿老康也就是想想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