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 送路人两块红薯

1960年深秋，天气渐冷，寒风飕飕。

这时，眼见天色将晚，正坐在家里炕上给孩子们缝补衣衫的黄存才的母亲伸了一下腰，使劲儿揉了揉眼睛，下了炕，来到桌前，擦了擦灯罩，晃了晃，见里边还有小半瓶煤油，她将灯芯捻了又捻，捻得不能再细，便划亮火柴，将煤油灯点上。

接着，她转身取下挂在房梁上的一个小竹篮子，唤来存才。

“你去大食堂把咱家的晚饭领回来！”

“嗯！”存才答应了一声，拿起小竹篮跑出了院子。

当年存才虽然只有8岁，但由于机灵和懂事，常被母亲唤来唤去，当大人用。

来到大食堂，里边熙熙攘攘。领饭的人挨着排队。这时，人民公社已经成立，村民一日三餐都得去大食堂领饭吃。大食堂做什么，群众吃什么，所有粮食、蔬菜等食物都由生产队统一储存保管，个人家里没有任何可吃的食物。

群众称这种到大食堂领饭叫吃大锅饭。由于生产队很穷，食堂里只有些红薯、萝卜，还有少量的高粱、黄豆、玉米等粗粮，每天就吃些用红薯干碾的碎渣渣熬成的汤饭，或用粗粮面熬成的粥，每顿一人一碗，中午每人一个粗粮馍，也不是天天有。到秋季红薯成熟了，天天吃红薯，早起吃红薯，中午吃红薯，到晚上再把红薯切成小块，熬成红薯汤，每人一碗红薯汤喝，就这样生活。

那天晚上，吃的依然是红薯。除了父亲在另外一个生产队吃外，存才兄妹几个加上母亲，一共五人，领五块红薯。如果不领红薯，也可以领红薯汤，一人一碗。领汤的人家要端着盆子，由做饭的炊事员拿着一个铁马勺，一人一勺舀到每家端的盆子里。

出了食堂门，存才正提着篮子往家走，从路的西边走过来两个衣衫褴褛的男人，他们看见存才竹篮里的红薯，眼睛都放着光。

“小孩儿，我俩是从山西过来的，饿得快走不动路了，你让我俩吃你一块红薯吧！”

山西——这个遥远的地方，他只在父亲的顺口溜里听说过。“山西葛朗台，亲死回不来……”在他的印象里，山西是一个神秘而遥远的存在。

看着两个大男人求自己，他心生同情。

“那你俩只能吃一块。”

“中，中。”那男人忙说。

存才递给他一块红薯。他们拿着红薯一掰两段，很快就吃进了嘴里。吃完一块红薯后，他们俩还是站在原地不动，眼巴巴地又瞅着存才的篮子。

“你能不能再让我俩吃一块？”那个男人接着说，“我们还要走20多里路呢！不然我们就走不到家了。”

“那你俩只能再吃一块了。”

“中，中。”他们赶紧说。

就这样，存才又给了他们一块红薯，他们拿着红薯很快地向东走了。

存才提着只剩下三块红薯的篮子回到家里。

正在拿着一个小铁勺给腿上生了大疮不能动弹的弟弟希才煮玉米面糊糊的母亲看了看篮子。

“存才，那两块红薯你吃了？”

“我没吃。”

“那五块红薯，怎么只剩下三块了？另两块你弄哪儿去了？”

存才就把刚才在路上碰见那两个男人的事情向母亲说了一遍。

停了一会儿，母亲说：“那好，你把红薯送人了，你就别吃了。”

说着，她把一块红薯分给天才，又拿了一块分给了秀莲。

接着，她拿起最后一块红薯说：“这一块我吃。”

存才站一边不敢动，也不敢说什么。

过了一会儿，母亲走到存才身边，她伸出手，爱抚地摸着存才的小脸蛋，一句话也没说，把她那一块红薯递给存才。

这时，一直将红薯攥在手里的秀莲走过来，将红薯一掰两段，递给母亲。存才拿起那块红薯，不管不顾地欢快地跑到院外吃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