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年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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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新青年

患者的伤很重,命给从鬼门关生抢回来的,但人能不能醒就只能全凭造化。

赵医生被家属围着,白盛瑄就跟他打了声招呼回去休息。

女医生不受待见,这是常有的事情,但是她还是会失落,在柏林的时候,老师总是夸她胆大心细,以后会是个好医生,但是这里显然没人这么想,手术成功了就是赵医生的功劳,失败了反正还有沈家兜底,她更像医院的免死金牌,这大概也是医院同意她待下去的目的。

她是这样,那中国其她千千万万女性呢?没有靠背的其她千千万万女性呢?这像个死局。

她又想起祈月月来——那个时髦的姑娘

这时候早就过了午饭的点。

“我这算是正事。”她默默念叨了一句,准备坐电车回家。

出了医院大门就看见了沈长洲跟他的副手林木。

说不感动是假的,可是说不敢动也是真的,早上刚吵完架,白盛瑄心虚得很。

林木看见她很高兴地挥手:“白小姐,这里。”

“林副官中午好。”白盛瑄笑着迎过去,头皮有点发麻,然后紧着对沈长洲喊了一句:“大哥。”

“出去吃。”沈长洲点点头,坐进了车里。

还是林木开车。

白盛瑄跟她那不苟言笑的兄长坐在一起,一句闲话都憋不出来。

“我今天跟着一个前辈做了一台手术。”

她选择汇报“好好学习”的成果。

“我正要跟你说这件事。”

想象中的夸奖表扬赞许都没有,沈长洲毫无起伏地说了一句这个,冷不丁地砸在了白盛瑄小高涨的情绪上。

沈长洲本来长得就冷峻了些,说话还没什么扬抑,听起来就好像她摊上了大事一样。

“我在柏林的时候其实也做过这种手术,老师带我上的手术台。”

她下意识试图把话题带过去,好像沈长洲只要不说,她就没摊上事情。

沈长洲早知道她这从小就有的脾气,只是看向她,一字一句地说:“老太太刚给你说了个夫家。来家里会的面,出门没几步叫车撞了,现在咱家门前石狮子上还有血。你猜我怎么知道?”

这话就好像因为白盛瑄才被撞。

白盛瑄本人都被吓傻了,她知道这事几乎等于是克夫一类的,在老一辈眼里很严重,差点弹起来:“不关我的事情。”

沈长洲低低笑起来,没再多说。

林木也被她这反应逗乐了:“老大跟你开玩笑呢白小姐。没有的事,我们是听医院的人说你接了台手术。”

白盛瑄的惊恐定格在了脸上,不一会儿才缓过来是沈长洲的玩笑话。

“这种玩笑可不兴开的。”又缺德又冷血又吓人。

“别总跟老太太嚼我舌根。”沈长洲嘴角的笑一下子全收了回去。

话里带着威胁,好像在警告她,再敢跟老太太说些无中生有的事,就不止这次吓唬一下这么简单了。

“我那也是为了你好。”白盛瑄振振有词地辩解了一句。

沈长洲扫了她一眼,说:“有些事情我自有安排,别给我捅娄子。”

“我不说就是。”

白盛瑄有点生气他说有安排之类的,就好像自己多么运筹帷幄的样子。

“明天或者是后天有个慈善晚宴,你记得安排一下工作。”

“是后天下午六点需要到场,小姐。”林木给沈长洲补充了一句。

“做什么慈善的啊?”白盛瑄在德国的时候也参加过很多场给战争区百姓捐款的慈善。

“做秀。”沈长洲根本不避讳这事。

“那我不去了。”她是真的不认识这些上流社会的小姐太太。

沈长洲没说话,但是表情嫌弃又不耐烦的。

“小姐,老大已经给你挡了很多场沙龙聚会,这个晚宴确实重要,您还是赏个脸。”

白盛瑄心里快抓狂了,她纳闷啊,她哥该干的都干了,还这副表情。

不敢发作,习惯使然一把抓住沈长洲的袖子:“放心吧哥哥,我一定给你争面子。”

这话说的很好听,沈长洲心情一好就开始给她解决问题:“行头你不用花费心思,我叫人准备。”

“谢谢大哥。”

吃午饭的地方在一家高档西餐厅,大概是沈长洲常来,进门就被热情的招呼

“沈处,还是老样子?”

沈长洲没有说话,林木跟着说:“我们家小姐不吃生肉,要全熟的。”

“好的,沈小姐,林副。”侍者打了声招呼,还是叫错了白盛瑄的名字。

“我姓——”

白盛瑄第一次起了纠正的念头,她心里不想再被冠上沈家的姓,但是谁又会理会她的挣扎,她这种既要自己的清白还要享受着沈家的名声的姿态把自己恶心到了,她住了口。

“叫你沈小姐委屈你了?”沈长洲瞥了她一眼。

说不委屈是假的。但是沈长洲这种男人肯定无法理解她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沈长洲不傻,他混迹官场更久一点,能看出来白盛瑄眼里是什么情绪。

白盛瑄不说话。

没什么要说的。

最近各界都在叫嚣着罢工,但市场上涌现出一大批新鲜的白话小说。

措辞新鲜,白盛瑄很喜欢读那些。

早些年的时候她不学字,所以她很讨厌读一些佶屈聱牙的骈文散文什么的。

沈长洲讨厌白话文,他说白话文上不了台面。

追究白话文的历史其实可以到唐朝,旧文字难学又难记,只有贵族才有钱有闲给家里的孩子请先生上课,平民老百姓根本不懂这些,可文字是传播文化的最重要的媒介,百姓不懂,那民智未开,自然要受人摆布,被人侵略。

无论什么时候,上层阶级都不会允许下层阶级与自己有相同的认识与娱乐方式。就像希腊神话里,人被创造是为了娱乐神。

所以白盛瑄觉得沈长洲始终是旧阶级的代表,他们的观点始终不可能从根本上契合。

她偷偷溜出家门买书。

她溜进了一家小书店。一般这种书店里老板才有好东西。

屋子里装的电灯又小又暗,还有几个钨丝烧坏,完全不亮了。

一排排书架上罗列着不知名作家与外国作家的书。

她还在找的时候,走进来一个高大的身影,男人几乎要把整个书店塞满一样。

他像店主说:“老样子。”

店主就指了指身后的架子。

上边罗列着一排《新青年》。

白盛瑄没有听说过这种杂志,就想要上前去看一眼。

男人正好拿完,往后退了一步,因为空间太过逼仄,转身的时候正好撞到了白盛瑄。

“对不起,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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