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 宦游人之子,奠定温和坚定本色
论籍贯,司马光是陕州夏县涑水乡的人。涑水是司马光心中的故乡,他晚年写信写文章,总是自称“涑水司马光君实”,君实是他的字。司马光还有一本书叫作《涑水记闻》。但是,如果我们仔细追究起来,从1019年出生到1038年进士及第,司马光真正在涑水老家生活的日子其实寥寥无几。他出生在光州光山县(今河南光山县),“司马光”的“光”字就来自光山。光州光山县、寿州安丰县(在今安徽寿县境内)、遂州小溪县(今四川遂宁船山区)都留下了司马光童年的足迹。从七岁到十二岁,司马光先到洛阳,后到开封,在宋朝两个最大最繁华的城市里长成了翩翩少年。十二岁之后,他又到过耀州(今陕西铜川耀州区)、利州(今四川广元)和凤翔(今陕西宝鸡凤翔区)。又过了几年,司马光重返开封,一直生活到二十岁进士及第。光州、寿州、遂州、洛阳、开封、耀州、利州、凤翔、开封,从呱呱坠地到金榜题名,在正式进入社会以前不到二十年的时间里,司马光竟然住过八个地方,搬了八次家。
小孩子搬家当然是因为父母的关系——司马光的这八次搬家,都是因为他父亲司马池的工作调动。宋朝实行的是承自隋唐的高度集权的人事管理制度,所有正式官员都由中央任命,在全国范围内实施调度。作为官员,司马池必须服从分配,不断搬家。这种生活状态,古人叫作“宦游”。
跟随父亲宦游四方,是司马光成年以前最基本的生活状态,宦游之中的司马池是司马光的第一个人生榜样。
图八 ⊙ 南宋 佚名《宋人雪渔图卷》(局部)
绢卷设色,25.3厘米×332.6厘米,现藏北京故宫博物院。
二十年之中,司马池竟然被调动了如此多次,平均在每个地方工作两年多一点。作为官员家属,夫人聂氏也得拖儿带女跟着丈夫不断地旅行、搬家。当时旅行的速度很慢,夸张点儿想想,聂氏的时间简直就是在不断重复地收拾包裹与打开包裹之间度过的。对小孩子司马光来说,旅行、搬家肯定是很好玩的事情。但是,对官员司马池来说,宦游首先不是搬家,而是职位调动,每次调任,他都有许多新的关系要面对,有许多新的问题要处理。
司马池是一个又温和又硬气的人。他二十七岁中进士,得到了第一个职位——河南府永宁县(今河南洛宁)主簿。主簿官卑,司马家自然不富裕,司马池骑不起马,“出入乘驴”,遭到了顶头上司陈县令的鄙视。司马池因为公事去拜谒这位县令,结果陈县令“南向踞坐不起”。脸朝南,大大咧咧地坐着,看见司马池来了,连屁股都不挪一下。县令和主簿是同僚,分工不同,地位有高下,但同为天子之臣,从这个意义上说,他们是平等的。司马池给陈县令行礼,陈县令应当回礼,然后双方分宾主东西向对坐。陈县令是主人,地位较高,应当坐在东面——“东家”这个词就是这么来的。司马池是客人,地位略低,应当坐在西面。虽然规矩如此,但是陈县令根本就没把司马主簿放在眼里,存心不守规矩,想要欺负欺负司马池,给他来个“下马威”,看司马池如何应对。“池挽令西向,偶坐论事,不为少屈”[1]——他走上前去,把县令从北面的椅子上拉起来,让他坐到东面上,然后自己在西面坐下来,开始讨论公务,一丝一毫也不肯屈服!
这是斤斤计较吗?是,也不是。因为司马池所计较的,不是个人地位,而是礼仪秩序。座次事小,等级秩序事大。司马池是一个尊重现有秩序、努力维护现有秩序的人。
相比之下,陈县令是个没有原则的人,他为人“傲狠”,只关心权势。司马池骑驴,说明家境一般;再打听打听,他的爹只做过小小县令,而且早已去世。这么个无钱无势的小主簿,不欺负他欺负谁?没想到这家伙不好欺负。司马池的这一番动作,肯定把陈县令给弄蒙了,等陈县令明白过来,想要报复,却怎么也抓不到司马池的把柄。在接下来的任期当中,司马池对这位陈县令“不阿意以随其曲,不求疵以彰其过”[2],既不曲意奉承,也不吹毛求疵,不卑不亢,保持了下级对上级的基本礼数;对自己的本职工作兢兢业业,清廉、勤勉,百姓爱戴,同事敬佩。无欲则刚,这就是司马池“敢把县令拉下座”的秘密。
“敢把县令拉下座”,是司马光出生以前的故事。这种坚持原则、无欲则刚的勇敢,伴随了司马池一生。宦游之人,经常要面临的一个问题就是如何处理与上级之间的关系。按照宋代制度,官员由中央的组织部门统一审核、提拔,地方政府基本上没有人事权。但是,中央考核、选拔官员靠什么?响当当的政绩之外,就是地方或者部门长官的评语、推荐了。下层官员(“幕职州县官”)想要升到中层(“京官”)去,必须获得一定数量的推荐信。这个东西攒不够,想要从“下层”上“中层”,是万万不能的。为了得到推荐信,那些没有背景的下层官员使尽浑身解数结交有推荐资格的大官,甚至有人笑话说他们“只要能得到推荐信,杀人放火浑不吝”。当官的人说不想升官,不是谎言,就是空谈。所以,当官的人都会非常顾忌长官、大官对自己的看法,会努力跟上级搞好关系。但是,上级意志和百姓利益、职业原则不一定总能保持一致,当上级意志和百姓利益、职业原则发生冲突的时候,就把宦游人摆到了一个相当为难的境地。
在司马光的出生地光州就发生了一件事,把司马池摆在了上级意志和百姓利益之间。
这一年,开封的皇宫大内着了一场大火。火灾过后,宫殿需要重建。火是在开封的大内烧的,重建的影响却是全国性的。为了重建大内,宋真宗下旨,命令各州收购竹材木材。上级最喜欢的下级类型,是一声令下,坚决执行,毫无保留,不打半点折扣。这一点,光州的知州盛度做到了,他在接获中央命令之后,雷厉风行地召来了属下四个县的县令,下达了限期三日的收购指示:三天之内,各县必须缴纳规定数量的建材。但是,光山县的县令司马池却告诉他,三天交差,办不到。为什么办不到?因为所需建材,非光州本地所产,必须到邻近地区采办,一来一往,三天根本不够。
这位盛知州当过翰林学士,只是因为在开封的高层政治斗争中站错了队,才被外放到光州来。虽然被贬了官,但是气势还在,影响力还在。一个小小的县令、下层官员,竟敢当面抗命?!盛度大怒。但是,司马池态度坚决,语气肯定:“三天不可能!”
最终的结果怎么样?光州下属四个县,没有一个县是三天之内就把建材交齐了的。而司马池所领导的光山县交得最早!为什么?因为司马池平时对老百姓讲信用,体恤老百姓的难处,所以,光山的老百姓也不愿意让他们的好县令为难,积极配合,主动工作,不等催督就完成了搜集建材的任务。
三天缴齐建材,是完不成的任务,这一点,其实早在盛度下令时,各位县令就心知肚明,唯一不了解情况的是刚刚到任的盛度本人。但是,除了司马池,没人敢吭声。为什么?盛度是谁?他是知州,县令的顶头上司,各位县令的年终考评、任期鉴定,都得他来定调。盛度还是谁?前任翰林学士,余威犹在,人脉广阔。这样一位顶头上司、前任翰林,各位县令巴结还巴结不过来呢,又怎么敢得罪?特别是那些跟司马池一样,还处在下层的官员,心里都指望着跟盛度搞好关系,让他帮忙弄一封推荐信来,谁敢当面顶撞?
只有司马池!司马池做官,从“把陈县令拉下座”到“当面顶撞盛知州”,十几年如一日地坚持着自己做官的原则,从不为了取悦上级而做违反原则的事。当然,这样做是要付出代价的,这代价就是,当同时参加工作的官员都升到中层的时候,他却因为升等所必需的推荐信一直没有攒够,还停留在下层。司马池在下层的级别上一共滞留了十七年,他的好朋友庞籍后来总结说,别的人遇到这样不公平的待遇,早就“愤慨叹息”、牢骚满腹了,而司马池却“处之怡然”。[3]他求仁得仁,甘之如饴。
有意思的是,正是这位遭到司马池当面顶撞的盛度知州,为司马池带来了好运气。在光山任上,司马池得到了升迁所需的推荐信,而且推荐信超过了规定份数。可见盛度不是糊涂人,他明白那些实事求是、敢于顶撞的下级,其实比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坚决执行”的下级要有价值得多。
不过话又说回来,司马池对上级错误的纠正从来都不是“愤怒抗议型”的,相反,他对上级的抗议走的都是温和路线,坚定、理性,不羼杂任何意气用事的成分。而且事后不管对方反应如何,他自己总能做到谦和有礼,不巴结、不对抗。所以,尽管他遇到的上级不都像盛度这样赏识他,但是,他们也挑不出他的毛病,最多不给他推荐信罢了。
司马池在下层的级别上滞留了十七年。级别上不去,工资待遇有限,家人生活肯定要受影响。在司马光之前,司马池和妻子聂氏先后生过三个孩子,两个男孩,一个女孩。第一个男孩司马旦,比司马光大十三岁;第二个男孩司马望,很聪明,但是不幸短命,很小就没了。到光山之后,又添了司马光。一家五口,负担不轻,日子过得不易,但是,司马池却能够安之若素。
司马池能够守道安贫,除了他个人能坚持理想,夫人聂氏够贤惠之外,还应当特别感谢涑水的司马家族。在司马池准备考试的过程中,家族给了他极大的支持。用如今流行的庸俗市场理论来分析,这是投资,投资就应该有回报。司马池考中做官之后,司马家族就该一拥而上瓜分红利才是。实际上恰恰相反,十几年过去,司马池做官的收入,大概仍然只够他的小家庭开支,搞不好还要涑水老家支援。留在涑水的那一大家子几十口人,还像从前一样,靠着祖传的田产和辛勤的劳动过着殷实的日子,并没有想要从司马池的权力地位中“捞一票”。
做官的人不应该为经营家业操心,不能“以利灭命”[4]、因为贪图利益而背弃理想、出卖灵魂——在宋朝,这样高尚的官员,司马池不是第一个,也不是最后一个。培养子弟读书当官不是投资,更不是把贼送进金库去当内应——在宋朝,这样高尚的家族,司马家也不是独一无二的。南宋就有一位官员曾经深情地回忆说,他父亲虽然只是一个普通地主,却坚持认为,既然当官,就不该再为挣钱养家的事操心了。为了让他不慕名利,做一个有操守的好官,父亲不仅从不要求他在经济上对自己有所回报,而且还主动“倒贴”,替他照顾九个孩子,甚至用自己的钱为他置办田产。[5]
高尚的家族才能培育出高尚的官员,这话是千真万确的,在司马池身上适用,在司马光身上也适用。当然,这是后话。
对于违反常理、良心和原则的上级意志,理性抗议,温和坚持,不卑不亢,有礼有节,这就是司马池的宦游态度。这种态度让他在下层的级别上滞留了十七年,但最终为他赢得了广泛的认同。
1025年,司马光七岁的时候,司马池得到新任西京留守刘烨的推荐,被调到洛阳担任刘烨的下属,并且很快就被提拔成刘烨的副手。北宋的首都在开封,被称为东京,开封西边的古都洛阳,被称为西京。东京开封,西京洛阳,一个政治中心,一个文化中心,就像是双子星座。司马池这样一个毫无背景的官员能够进入两京工作,起作用的显然是他良好的声誉。
一年多以后,群牧司的判官职位出缺,司马池的良好声誉再度起效。群牧司负责管理马政,关系国家安全,它的长官在当时是由宋朝的最高军事机关——枢密院的长官兼任的。群牧判官是群牧司的实际负责人,属于中层官员中的紧要职位。撇开这个职位本身的重要性不说,群牧判官在整个官僚升迁制度中的位置也相当要紧。群牧判官任满之后,在京可以出任开封府的推官或者三司副使,出京就是方面大员,可以督管好几个州的经济、运输、司法。谁都想在这个职位上“经历一下”。两个群牧判官同时出缺,诱人的好菜上桌,筷子刀叉一齐上阵,拿着“条子”跑官的来了好几十。这“条子”的来头可不一般——“中旨”,“宫中旨意”。“宫中”,不是皇帝,是太后。当时,宋仁宗即位刚四年,才十六七岁,实际掌权的是刘太后。这位刘太后,大节基本上说得过去,就是耳朵根儿有些软,对亲属要求不严格。
群牧判官的任命权掌握在枢密使兼群牧制置使曹利用的手里。两个空缺,几十个走后门的,个个都来头不小,怎么办?这位曹枢密使,年轻的时候曾经在两军阵前出使契丹(1066年复称“辽”),也是个有胆色有血性的。曹利用跟其他中央领导一商量,“得孤寒中有声望才节可以服人者与之,则中旨可塞矣”[6]。要想堵住太后的中旨,只有从那些没有任何背景、家世清寒的官员中选拔有声望、才能气节可以服众的人来当这个群牧判官!
曹利用向刘太后上报了两个人选,一个是司马光的父亲司马池,另一个是庞籍。这两个人跟曹利用,跟朝中的任何势力都毫无瓜葛。刘太后欣然点头。司马池、庞籍最终走马开封,就任群牧判官。
司马池和庞籍战胜走后门的人,必定是许多因素交互作用的结果,这中间少不得有高层的权力平衡术。然而,能有这样的结果,就足以说明,尽管有拿着中旨跑官的,尽管争权夺利的戏码从未停止上演,但是当时的宋朝官场并没有被利欲彻底熏坏了鼻子、熏瞎了眼,人们还是能够分辨美丑,还是能够认识到原则、正义这些美好东西的价值。
这一年对司马池和司马光来说都意义非凡。司马池终于进入中央工作,司马家和庞家的通家之谊也正式开启。这一年司马光八岁,他搬到了开封,见识了首都的繁华。更重要的是,他小小年纪,就亲眼见证了声誉在一个人的官僚生涯中所起的积极作用。那些苦心经营的关系、那些靠出卖原则编织的人脉、那些肮脏的条子,统统让位,声誉、才能、气节才是最终的胜利者。
在群牧判官任上,司马池和他的顶头上司枢密使曹利用之间发生了一次有趣的小碰撞。当时,很多大臣从群牧司买马,都是赊账。群牧司的账面上欠款很多。曹利用派司马池去追债。讨债,堪称古今中外第一难办的事,司马池却只用了几天时间就顺利完成了追债任务。他是怎么办到的呢?司马池查过账之后,第一个就找到曹利用,说:“古语说‘令之不行,由上犯之’。您欠的买马款还有很多,您不先把欠款缴纳了,我怎么去追别家的债呢?”曹利用闻言大惊,说:“下边的人骗我说都缴过了。”随即命人补缴了自家的欠款。司马池连曹利用的欠款都敢追,还有谁的款是他不敢追的呢?!曹利用都还了,又有谁还敢继续拖欠?!
“令之不行,由上犯之”,主管领导带头遵守,制度才能顺利执行,这番道理谁都明白。但是,敢于开口向顶头上司讨债,这般勇气,能有的人恐怕不多。在开口向曹利用讨债之前,司马池已经做好了得罪上司、被穿小鞋、受挤对的思想准备,曹利用能如此痛快地接受批评、及时还款,又不能不让司马池由衷地敬佩。在餐桌上、在父母的闲谈之间,年幼的司马光耳闻目睹了讨债的过程与司马池情绪的变化。开封政坛给司马池和司马光上的这头一课,非常正面。
但是,开封的水太深了,若有人觉得满目青山秀水、蓝天白云,只能说是此人走马观花、浮光掠影,还没有真正介入开封的政治生活。
司马池进入群牧司工作不到一年,1027年阴历正月,曹利用倒台了。先是被革职罢官,解除了枢密使之职,而后被一贬到底,押送房州(今湖北房县)安置(限制居住)。走到襄阳驿站的时候,在押送宦官的一再刺激之下,最终上吊自杀。开封得到的报告是曹利用“暴病”身亡。消息传来,举国上下为之唏嘘,“死非其罪,天下冤之”[7]。
曹利用是谁?大英雄!1004年,契丹举国来犯,气势汹汹。宋真宗在宰相寇准的支持下亲征,至澶州。两军对垒,战场上形势未分。曹利用奉命出使,达成了寇准所主张的三十万岁币的谈判目标,两国订立“澶渊之盟”,以和平的方式解决了困扰多年的边境问题,为两国人民带来了安宁。在“澶渊之盟”的订立过程中,如果说寇准是战略上的英雄,体现了领导者的气概,那么曹利用就是外交战场上的英雄!曹利用犯了什么罪?真宗晚年,他参与过对寇准的迫害,当时,刘太后跟寇准两派正在争夺对皇太子,也就是当今皇帝的监护权,曹利用打击寇准,实际上就是帮了刘太后。所以,到这个时候为止,打击寇准还是曹利用的“功”,不是他的“罪”。他最大的罪过,不是别的,而是得罪了刘太后和她身边那群宦官,“初,太后临朝,威震天下。中人与贵戚稍能轩轾为祸福,而利用以勋旧自居,不恤也。凡内降恩,力持不予,左右多怨”[8]。
树倒猢狲散。曹利用倒了,司马池是曹利用提拔起来的,司马池不会受到牵连吗?曹利用的党羽的确遭到了打击,但是,司马池并不包括在内,因为没人觉得他是曹利用的人。虽然曹利用提拔了他,虽然曹利用支持了他的讨债工作,但是,司马池跟曹利用的关系一直是公对公的,“非公事未尝私造”。对于这个当时政坛上炙手可热的人物,司马池始终保持了应有的距离。所以,当曹利用倒台、他的党羽纷纷落马的时候,司马池逃过了一劫。
在常人看来,这是绝对值得手摸胸口,长出一口气,念一声“阿弥陀佛”的万幸之事,而司马池平静如常。“利用贬,其党畏罪,从而毁短者甚众。”[9]“墙倒众人推”,从前那些抢着巴结曹利用的人,利用各种机会撇清自己。人人都赞美司马池的先见之明,“众美其先见而免”。而司马池却淡然一笑,说:“前在洛闻召,谓入为御史,非所乐,故辞。苟知曹公举佐群牧,登即行矣。”言下之意是,他若早知道是曹公推举他做群牧判官,立时三刻就来了!“自是不出一语彰曹之短,诵言嗟痛之。”[10]在曹利用冤死之后敢于声称自己愿意接受他的辟召,并且多次为曹利用的遭遇鸣不平,司马池凭的是什么?
图九 ⊙ 金 杨邦基《出使北疆图》
绢本设色,152.5厘米×26.7厘米,现藏美国大都会艺术博物馆。此图描绘的是宋金交聘的历史故事,又名《聘金图卷》。画面近处矗立三棵苍松,松下有座亭子,旁边是宋朝的使臣和金兵。从亭中桌椅陈设可看出,金人设宴席待客刚结束,由此可见,这是宋代官员出使金国的一个画面。据统计,百年间,宋遣使者出使金国近两百次,史料记载的宋金使者也近四百人。文中所讲的宋与辽之间亦复如是,这两国于1005年订立“澶渊之盟”,自此宋朝皇帝和契丹(辽国)皇帝结成异姓兄弟,朝廷严令,边将不得轻举妄动破坏协议。
勇气,不畏权势、不贪富贵的勇气。“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此之谓大丈夫也。”正因为不畏、不贪,当曹利用大权在握的时候,司马池可以做到不巴结;同样也是因为不畏、不贪,当曹利用倒霉的时候,司马池能够为他说上一句公道话。变化的是曹利用,是周围形势,不变的是司马池的操守。官场的“万变”,以这样的“不变”,都可以因应。
除了勇气之外,司马池对曹利用应该还有一分真心佩服。曹利用骄傲自大不假,但是这个人有原则,有胆气。刘太后身边那些得宠的宦官个个都是“通天人物”,曹利用竟然毫不姑息,太后的条子,曹利用也从来不给面子。这样的胆气,不是谁都有的!
扳倒了曹利用,宦官们乐了。刘太后身边的得宠宦官皇甫继明,还兼管着估马司,专门负责给马匹定价,然后收购。皇甫继明提出,自己掌管估马司有盈利,请求论功行赏,给自己升官。估马司是群牧司的下属单位,有没有盈利,得群牧司核查确认。核查的结果是“查无此事”。盈利是谎报的,可是鉴于皇甫继明是太后身边的大红人,群牧司上下都打算顺情说好话,“与人方便,自己方便”,让皇甫继明升官得了。但是,这件事最后愣是没能成。因为有一个人拦着不签字。曹利用倒了,群牧司还有人敢坏宦官的事吗?有,这个人就是司马池!
司马池坏了皇甫继明的好事,皇甫继明能让他安生吗?没过多久,司马池群牧判官任满,按惯例应当升任开封府推官。任命状都从皇帝手里批下来,到了皇帝的收发室兼礼宾司——閤门(司),就差送达司马池了,愣生生让皇甫继明的党羽给截下来,堵回去了。司马池好端端的开封府推官,改成了耀州知州!
司马光也只好跟着爹妈搬出了开封城,离开首都,搬到耀州去。小孩子搬家,大概如同过家家,自有乐趣。司马池此次离京,毕竟是受了迫害,他究竟作何想法,我们不得而知。但是,我猜司马池的心情多半还是平静的,因为在他的心中隐藏着一个秘密,而这个秘密有着让他安心的绝对力量。
[1]脱脱等撰,中华书局编辑部点校:《宋史》卷二九八《司马池传》,中华书局,1985年,第9903页。
[2]庞籍:《天章阁待制司马府君碑铭》,见清雍正《山西通志》卷一九四,文渊阁四库全书本。
[3]见庞籍:《天章阁待制司马府君碑铭》。
[4]叶适著,刘公纯等点校:《水心文集》卷一四《忠翊郎致仕蔡君墓志铭》,见《叶适集》中华书局,2010年,第254页。
[5]叶适著,刘公纯等点校:《水心文集》卷一四《忠翊郎致仕蔡君墓志铭》,见《叶适集》第254—255页;《忠翊郎武学博士蔡君墓志铭》,见《叶适集》第257页。
[6]司马光:《太子太保庞公墓志铭》,见《温国文正公文集》卷七六。
[7]李焘撰,上海师范大学古籍整理研究所、华东师范大学古籍整理研究所点校:《续资治通鉴长编》卷一〇七,中华书局,2004年,第2498页。
[8]《续资治通鉴长编》卷一〇七,第2491页。
[9]《续资治通鉴长编》卷一〇七,第2493页。
[10]庞籍:《天章阁待制司马府君碑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