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盛世的皮囊之下
高俅一夜未眠。
他的人几乎把东京城翻了个底朝天,搅得全城百姓也都没睡好觉,可还是没有找到杀害高衙内的凶手。
高衙内的亲随们,见高衙内死了,害怕高俅怪罪他们,竟全都躲了起来,导致高俅一时缺乏有效的信息来源。
直到天快亮的时候,太尉府士兵们才终于抓回来几个高衙内亲随。
高俅盛怒之下,下令严刑拷问,这些人全被打得皮开肉绽,惨叫声不绝于耳。
先打完再问口供,便老实多了,虽然他们当时都忙着看戏,并不知道内情,但一个个都抢着发言。
“太尉,衙内得罪过盐铁司的刘大人。”
“前几日便失踪了一个兄弟,肯定他们早有预谋。”
“当时林冲妻正与衙内一起在牡丹棚看戏,但过火之后,却只看到衙内的尸首,没看到林娘子在何处。”
“林冲妻子?”高俅终于听到一点有用的信息,暗道不好,当即派人去林夫人家里拿人。
不多时,人回来了,报告说,林娘子家已经人去屋空,包括她父亲张教头和女使锦儿,也全都不见踪影。
另外,在林夫人家附近的巷子里面,还发现了三具脑袋被开瓢的尸体,都是自己人。
“此事一定与那林冲脱不了干系!”高俅拍案大怒,“还有那个什么姓鲁的胖大和尚,很可能也参与其中!”
“可怜我的儿啊。”高俅一想起儿子凄惨的死状便心如刀绞,哀戚地道,“为父发誓,一定要将害你的人碎尸万段,为你报仇!”
于是当即唤来几个画师,画了张教头、林夫人、林冲和鲁智深四张画像,并注明各自的体貌特征,派了大批士兵手执画像,在东京城中大肆搜捕。
府里老都管匆匆赶来,对高俅道:“太尉,刚查到的消息,有人见过那在牡丹亭放火的贼人,身材黑矮肥胖,操着山东口音,自称是阳谷县的西门大官人。”
高俅道:“贼人自报家门,多半是声东击西,不是真的。但也不妨派人去阳谷县查查,倘若真有个姓西门的,给我抓了狠狠拷打一番,看能问出点什么线索来。”
“知道了太尉,我这就叫人去办。”老都管转身便走。
“回来。”高俅又叫住了老都管,“我想那贼人或许已经出了城去,不妨再多派些人马出城,到各渡口、关隘等要道口盘查,捉拿贼人。”
“派多少人马?”
“凡我太尉府管下领俸禄的,有一个算一个,都给我派出去。官家若问起来,由我担着!”
“是,太尉。”
于是老都管拿着太尉的令牌来到营房,不论官职大小,点了殿帅府管下的几乎所有武官,命他们带着属下人马出城抓贼。
一时间,全城都轰动了,到处都是兵马横行,不知情的还以为辽兵打来了。
在这批派出城的武官中,有一人名叫王焕,年纪已过六旬,头发全白,但精神隽铄。
这王焕早年在西北从军,靠一身过人的武艺,累积下不少军功,如今年纪大了,便功成身退,回到东京养老,挂靠在太尉府名下,顶个河南节度使的虚职,其实早不管事了,只想安度晚年。
王焕收到高俅命令,叫他出城缉捕逃犯,心里有些不满,他好歹也是大将出身,如何能干这些抓贼补盗的琐事?
但毕竟是本管上司高俅命令,又有皇帝圣谕,因此也只好硬着头皮披挂上马,去营里点了几十个士兵,出城去了。
黄河岸边,陈桥驿。
时云飞一行十几个人,逃到这里之后,稍作休息。
考虑到人太多,一起走实在太过扎眼,时云飞当即决定兵分三路,各自行动,将来到郓城县汇合。
朱仝、宋江和林夫人一组,鲁智深、时云飞和锦儿一组,张教头领着张三等几个泼皮一组。
这么分,每组都有一个武艺高强的人一路保护,同时将林夫人一家都打散了开,避免在路上被官兵怀疑。
李四和另外几个泼皮,不愿意离开家乡远走山东,所以决定自行离开,准备等风头过了,就返回东京城去。
黄河岸边,每个人都饮了一杯送别酒,道声珍重,便各自告辞上路。
时云飞和鲁智深、锦儿三人一起,计划先一路向北,经滑州,相州,在大名府渡过黄河之后,再折返南下回郓城。
虽然有点绕远,但为了不和其他两组走重复路线,也只能如此。
事不宜迟,三人匆匆上路。
鲁智深常年流浪各地,腿脚极快,而时云飞虽然没学过武功,但身体素质也非常强悍,所以二人一路都走得非常快。
但锦儿就不太行了,她的身体素质其实也不差,但毕竟是个女子,又跟着这两位猛男走,那能跟上才怪了。
三人刚走了半天的路,锦儿便腿脚酸软,香汗淋漓,走起来一拐一拐,显然是走不动了。
“你们能不能慢些走,等等我啊。”锦儿急道。
鲁智深是个钢铁直男,回头笑话锦儿道:“你怎这就走不动了?洒家还没发力呢!就你这速度,怕是要被高俅追上来了。”
锦儿不甘示弱瞪了鲁智深一眼,硬咬着牙跟在后面,以表示自己绝不会拖后腿。
时云飞看在眼里,有些怜香惜玉,正好路过一处集市,便花钱买了匹小马,驮着锦儿走,自己牵着马和鲁智深步行。
三人起早贪黑赶路,走了三四天,终于进入相州地界。
这边刚刚遭过水灾,道路泥泞难行,周围的村落农田都被大水冲毁。
如今水虽然已经退了,但留下的淤泥堆积如山,沿途很多村落都被埋在淤泥之中,只露出了屋顶和烟囱。
沿途遇到许多逃难返乡的灾民,他们推着小车,载着所剩无几的家当,返回村庄来。看到整个村子都被埋在泥里,他们一脸忧愁,不知生活的希望在何方。
再往前走,进入受灾更加严重的地区,所见的景象更是让人触目惊心。
饥民饿殍遍布道路两边,到处都是死人,以及像丧尸一样的行尸走肉。
虽然已是春夏之交,但目光所及之处,大地寸草不生,连树都被扒光了皮,被人们吃掉了。
而走了这么久,竟连半个官府来赈灾的人都没有看到。
鲁智深心善,见不得这些百姓活活饿死,他食量大,带的干粮极多,便把自己的干粮全都拿了出来分给饥民。
锦儿骂他:“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你把干粮都给了他们,你饿了怎么办?”
鲁智深嘿嘿一笑:“洒家胖,不怕饿,锦儿你若心疼洒家,便分我两个炊饼来吃。”
“我才不心疼你。”锦儿白了鲁智深一眼,心里却在盘算,剩下的粮食还够三人吃多久,需不需要省着点吃。
时云飞亲眼看到这一路灾民遍野,心中也是感慨良多。
他想起数日之前在那东京城,放眼望去,满目繁华,如梦似幻,任谁看了都会坚定地认为,如今是盛世。
但就在这国都周边几百里的地方,却是一副生灵涂炭,人间地狱的景象。
他真想当面问一问皇城里那位天子,大艺术家,群臣盛赞的一代盛世明君,你可曾见过这场景?
时云飞掐指一算,遥远的白山黑水之间,女真酋长完颜阿骨打今年刚刚凑够了一万兵马,即将在哈尔滨建国。
赵佶啊,你的好日子快到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