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使诈
南郑发生的混乱，在第二天就传到了成固。
五斗米道在沔阳、南郑周边足足有三个治。
虽然持续一年多的大战导致治所信众损失惨重，但做一做斥候，传一传消息，还是没问题的。
得知南郑火并，张鲁立刻召集部将：“我等如何行止？”
其弟张卫立即道：“当迅速拿下南郑三城，据守以待敌军！”
他所谓的敌军就是钟繇信中的“朝廷大军”。
然而阎圃却提出不同意见：“郭汜虽亡，其军亦有数万之众，如何在旬日之内尽灭彼等？且南郑之地残破，不足以为恃！”
“有阳平关可也！”张卫并不妥协。
张鲁犹豫一阵，命令道：“且不论如何，郭汜乱军不可放任，公则你率两万步卒将其击溃收编。”
张卫领命，转身离去。
众人散去，阎圃禁不住再次劝道：“南郑祭酒曾报，三县粮食已绝，便是得了三县之地，降兵百姓当如何处置？”
汉中耕地有七成多在南郑三县，另有不到两成在城固。
同沈定一般，五斗米道的吸引百姓的核心就是有饭吃。
现在七成耕地无产出，经年大战又消耗了大量粮草。
哪怕战争损失不少人口，吃饭的人少了，但也不是剩下的区区三成耕地所能支撑。
一旦出现饿死人的情况，五斗米道的支柱就塌了！
这种情况，张鲁不是不知，但他心存侥幸：“我等尚有巴郡，输巴中粮草救急。拿下三县，立即补种豆蔬，撑到秋收即可。”
阎圃却道：“朝廷大军旦夕可至。郭汜火并未必没有此因，甚至先锋已入褒斜道，亦非不可能！”
他语气急切：“朝廷真能叫师君等到秋冬否？”
张鲁烦躁地来回踱步。
好一会儿，他停下来，气愤摊手：“数辈期望，就此抛弃不成！？”
阎圃默然。
郭汜没来之前，汉中乃是一片乐土。
现在的朝廷，且不说能不能做得比张鲁好，阎圃最担心的是沈定不长久，几年之后又为汉中带来兵灾！
就在此时，一祭酒匆匆而来：“师君！子午谷义舍传讯，发现敌军！”
张鲁下意识向前走了两步，随即惊诧回头望向阎圃：“如此之快？！”
阎圃一咬牙，劝道：“师君，此时未败，降则为宾客！”
张鲁纠结不已。
阎圃继续道：“汉中重归朝廷，百姓饥饿乃是朝廷之过，与师君无碍！来日汉中之民谁人不念师君之德？”
这句话彻底打动张鲁，他叹息道：“你为我使者。”
阎圃立即拱手：“唯！”
阎圃稍作准备，立即出城。
然而他还在半路，龙亭义舍消息传来：敌已破龙亭！
当天晚上，阎圃在龙亭见到了休整中的朝廷兵马。
当他被带到中军帐，书佐介绍帐中人为益州刺史钟繇时，阎圃再也压抑不住心中惊诧。
“钟使君何以随偏师？”
他心中已有猜测。
要么这就是主力中军，要么沈定亲自率军而来！
果然，钟繇笑道：“阎君既已知晓，何必问我？”
阎圃无奈问道：“南郑事，亦为使君谋之？”
南郑？
不说郭汜攻城，只说南郑，难道是郭汜军内混乱？
钟繇迅速做出判断，脸上露出了然神色：“看来是沈大将军入褒斜道了？”
阎圃闻言一怔，竟然真是偏师！？
想到此处，阎圃不再纠结，直接拱手道：“仆奉张明府之令，来此与使君相商。”
“阎君请讲。”
“明府知大将军除李傕、安朝廷，不胜欣喜。欲前往长安朝见天子，以沐圣恩。”
钟繇不由抚掌赞道：“张府君忠心如此，阎君亦为良臣，若至长安，必不失封侯之赏！”
郎有情妾有意，三言两语间定下受降之事，阎圃不肯多留，连夜赶回成固。
待他离去，钟繇带来的掾属奇道：“大将军竟已入汉中邪？”
钟繇摇头：“这我哪知道！”
掾属愕然：“方才使君所言……”
钟繇失笑道：“诈他一诈罢了。”
说完，他又道：“去请刘将军来，明日必须入成固。待我军入城，即便张鲁后悔，也只能认栽！”
“褒谷中还没消息？”南郑城头，再次打退张卫汉中军的进攻，伍习急切问道。
高硕面色也不好：“尚未探知。”
杀郭汜之后，两人立即拉拢将校控制住南郑。
另一将夏育退走沔阳，占据阳平关。
其后高硕派人沿谷北上，试图找到“进入褒斜道”的朝廷大军，献城投降。
然而这一天接连派出去三拨信使，到现在还是了无音讯！
伍习骂了一句，眼看城下又在整兵，新的一轮攻势马上就要来。
他忍不住一刀砍在女墙上，然后瞪向高硕：“若是晚上还没消息，就退往褒中！”
高硕稍一思忖，点头：“正有此意！”
所谓的“褒斜道大军”，是钟繇编出来的，他们当然不可能找到不存在的东西。
当晚，高、伍二人率军退出南郑。
离开之前，两人在城内放了一把火。
张卫本已睡下，突然被亲卫喊醒：“将军！城内有火光！”
张卫一惊，连鞋都没穿，直接跑出营帐。
只见西边南郑空中一片通红。
“不好！”他神情懊恼一拍大腿，“敌人要逃！速去拦截！”
急切间下令，待部曲整备完全，列队出发，已经是三刻之后了。
追出十多里，却只能追着高、伍二人的尾巴，目送二人离开。
早晨，张卫走进几成废墟的南郑，入眼到处是没烧干净的残垣断壁。
“兵甲库已空！”
“钱库已空！”
“粮库已空！”
一连串的坏消息传来，张卫却丝毫不慌，他大声命令道：“给兄长报喜，我已夺回南郑！”
顿了顿，声音放低：“另请兄长速送粮草来！”
张卫的信使还没回到成固，钟繇已经带着兵马来到成固西门外。
张、钟见面，张鲁率先行礼：“汉中太守鲁，参见使君！”
“哎呀！”钟繇加快脚步，“府君治汉中，声闻天子，功益朝廷！”
他身后的掾属听到这话，不由撇嘴。
在他看来，声闻天子指的是天子都知道米贼阻道，自家使君这纯纯是在阴阳怪气。
但张鲁只愿意听其中的善意，只见他抬手拭泪：“李傕郭汜阻我至今，鲁恨不能早日面见天颜！”
钟繇宽慰道：“府君必得封侯，方才荣归长安。”
张鲁心下安定，叹道：“我非是为了封爵。”
不过也就如此了，他立马转换话题：“我已在城中备好酒水，请使君赏光莅临。”
“不了。”钟繇拒绝，“我也在营中备了饭菜，留张府君作客。”
嗯？
张鲁一愣。
他惊诧地看着钟繇。
钟繇回了个矜持的笑容。
“……”张鲁艰难张嘴，“为何……”
钟繇安慰道：“封爵非是虚言，待张卫投降，我自安排人手护送张府君去长安。”
这句话仿佛霹雳劈开了张鲁脑中的黑暗，他惊呼：“没有更多兵马了！？”
钟繇笑而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