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不要怕

前篇

在德国金融街的大型购物街上，一个亚洲大约十八九岁女孩--袁夕，穿着嬉皮士的皮马甲和牛仔衣裤，抱着大包小包的购物袋在专注的采购名牌。那染成栗子色的一头小辫子和化的盖住本来清秀的面孔的妆像极了吉普赛女孩。这是2012年冬季的法兰克福步行街，世界上最知名的品牌这里都有。

“嘟嘟嘟”妈妈的电话还是没接，这周是第三次没人接电话了。

她就是一个任性爱哭爱闹，随时控制不了脾气的女孩，今年21岁，BJ朝阳大妞。因为长得美，挺聪明，男人缘极好的家伙。外号果子，现在是法兰克福一年级的学生，按照母亲大人的愿望学经济，按照自己的意愿主修艺术史。

几天没有妈妈消息了，总算预科毕业正式开始读大学，所以这一次是购物回家，不能锦衣夜行啊，可是妈妈一直没接电话。妈妈和缺席十三年的父亲已经不联系，也没离婚，夕夕只能给母亲大人的闺蜜打电话，一个两个都是支支吾吾的，只是嘱咐夕夕多读书好好读书，不要着急回家。

“阿姨你们喜欢啥至直接说，我马上就能打工挣钱了，你们给我列单子，我买给你们”夕夕豪爽，从小她就大方，大家都喜欢她。可这一次，阿姨们都急忙的挂电话，都凑巧忙着。

想了很久，夕夕谨慎的给小姨袁北南打电话。小姨是外婆和外公离婚后外公再婚生下的小女儿，虽然这样，不妨碍豪爽的BJ女人们还能凑成一桌打麻将，她比夕夕大12岁，老公做生意，有时候还去国外，小姨北南和夕夕是百无禁忌的。夕夕琢磨了一下，就算老妈再嫁她也敢跟自己聊。

夕夕没兜圈子，直接问“小姨姐姐，我妈不接我电话了，她去哪里了？”

小姨在超市，一分钟才接电话，嗯嗯的说信号不好，最终墨迹了一下还是直接说“小夕，你妈遇到大麻烦了，也没跟我说，你可别回来，千万别回来。她被经济调查科带走了调查，暂时没影响到你，还好”

“什么？”夕夕崩了，自己的妈妈就是一个外企的成本核算会计，再过几年就退休了，母女俩还说好要一起嫁老外，占领欧洲的，怎么怎么会？

夕夕还想问，小姨丢下一句“她是一个皮包公司的法人，涉及职务侵占320万款项，你千万别回来，电话也别打了，小姨为你好。”

夕夕手里的各种购物袋就掉在地上，一个个刚刚买的很漂亮的西红柿滚落在石子路上，好心的两个外国老人帮她追着捡起来。她拿着西红柿，渐渐视线模糊了。

1不要怕

还有一周就放德国的寒假，夕夕心神不宁，本来就已经定好机票的，索性回家去看看，也许也许就是误会。夕夕想了很久很久，还是发短信给妈妈“你好吗？有空回复我”

其实夕夕想给缺席多年的爸爸打个电话，但他在什么地方，大概是在喝酒应酬。第二天夕夕取了钱就买了机票直飞BJ。妈妈还是没有回复，他的心越来越慌。

夕夕的家在BJ朝阳，三环四环之间的地方，这房子妈妈多年积蓄供出来的，就是他们母女两个的安身立命的地方。严格来说父母早就分开，是外婆和夕夕母女三人在一起。外婆是个神秘且旧上海“老钱风”的老太太，但对她的过去三缄其口，好像她不缺钱也没留下什么，甚至记忆。外婆是2006年去世的，那一年夕夕刚刚15岁，外婆被救护车拉走就再没回来，妈妈拉着夕夕说：“哭解决不了问题，她是癌症，治疗太痛苦，她想走就走吧”

夕夕做好各种准备，甚至咨询了有律师父母的同学，确认这是拘留调查不是关进监狱，妈妈是法人但不是挪用公款，再说限制使用不是不能回家，于是夕夕还是回国。回家的路是那么漫长，可能以前是妈妈接机，现在是机场大巴的缘故。

家还在回得去，夕夕就这么想着打开家门，意料中的里面没有人。房间打扫的特别干净。她心慌就像春天的野草，拨打了好多好多好多次的电话，没有人接，微信里也没有任何留言。夕夕坐在妈妈的床上看着空荡荡的家，突然有人敲门，她冲上去打开，是查电表的物业阿姨。

“你们家以后注意一点，多交一些，有什么事情也不用我们一次次上门找”阿姨在一楼，她肯定是听说什么看到什么才追着夕夕交电费水费的。

“水费204，电费87，291块，你多交点，要是欠费了我去哪催你们母女啊，欠水电费会贴条的”夕夕赶紧交了四张毛爷爷，突然觉得阿姨这话里有什么深一层的意思。还没来及想，电梯门就关上了。

抽屉里的资料显示妈妈两个多月前住过院，还好有医保，六位数的账单剩下的最后只交4位数。最后黄色的单据日期是一个月以前，妈妈就出院了，翻了翻家里抽屉里就这样的资料。就在心慌意乱的时候座机响了。家里的座机就是一个摆设。基本上很多年也没有想过这，突然划破安宁的现在响起，夕夕的心一下子蹦到了嗓子眼里，太可怕了，这是什么情况？

拿起电话，对方声音很冷是机器人客服，“电话已欠费，请尽快缴纳，如**********”夕夕崩溃。

说是倒时差不如说是不想用脑子想事情。她依然带回来大包小包的礼物，可现在谁都不会接待她也不需要她到处见亲戚朋友。睡了6个小时爬起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冰箱里竟然还有午餐肉、全是没开封的方便食品，妈妈这是有准备的。拿出一袋冻饺子，是芹菜馅的，小包装，她突然就蹲在地上嚎啕大哭。三分钟后不再嚎哭，妈妈说过哭不解决问题，捡起刚刚乱发脾气扔掉的拖鞋，安安静静的煮饺子，心里琢磨着下一步怎么办。

过去的电话里还有几个人能联系，夕夕打通了电话----肖争，他的小骑士。

“我回来了在家，我妈妈-----能不能帮我打听一下-------”半年没见，这男孩不是小骑士了，是一个大男孩的样子，又高又壮。

两个人开了小会，男孩的姑父是警察局的，也许能帮忙打听。

“小姨，我想知道妈妈的近况”夕夕呜咽，对方悄无声息说等下打过来，应该是身边有其他人。十几分钟后，小姨约了夕夕第二天清早路口的社区花园见。

这一夜夕夕都在收拾东西，想证明妈妈不可能犯职务侵占罪，当然没有。自己留学德国就是因为德国没有学费，这一年多的费用也是工薪阶层可以负担的，妈妈的收入不低，一份工资和一份兼职，另外外婆房子出租出去留给夕夕，都是存折上清楚写着的。夜深人静的时候，夕夕开始觉得妈妈的这事情透着不寻常，但没头绪还需要做很多很多事情，她就忘记这样的隐约的疑惑。

熬到了清晨小夕穿着有帽子的羽绒衣来见小姨袁北南，对面的女人也包裹的的跟熊一样，两个人见面竟然没有互相取笑。“废话不说了，那公司是皮包公司是骗子公司，你妈都不知道怎么成了法人。你想想谁拿取得你们家的钥匙拿到你妈的身份证？”小姨有股子侠女气质，她塞给夕夕1000块钱，“赶紧走吧，按照法律公司出了事会由法人承担，但是暂时不会影响到你。你妈几个月前跟我说过，想让那个人买了这个房子，怕有人动你家房子和你的脑筋。我是外人，但是谁能打这个房子的主意？赶紧回去，你妈没做过，就不会有事”

小姨的话让夕夕整个有了胆气。她又给妈妈发短信--没事我不怕，我想你。

肖争的爸爸只能帮夕夕带回话----只可以打五分钟电话。

“妈，我---”夕夕压着眼泪，假装没事。

“小夕没事，警察会调查清楚。听话赶紧回去学习吧。以后要靠自己。不要哭，有个人会帮妈妈处理后面的事情，他叫许荣立，是妈妈的好朋友，相信他。家里你收拾一下，记得去扫墓。妈妈今年不能去，荣立跟你去吧”

夕夕就这么躲在妈妈的床上抽搐着，她跟自己说不哭。

午饭时间，门锁有声音，夕夕赶紧去看，是父亲来了，他带着两个身材很壮实的男人。六七年没见，他眉毛和头发一样秃了，眼睛里是昏黄的眼白和血丝，大眼袋说明他常年睡眠不足和酗酒，还有那牙缝里似乎还带着黄绿的菜叶子，过去他是厂子里的美男子，吃喝玩乐都上的台面，常年都是厂子里专业接待领导的专员“小夕，听说你回来了，我看看你。”他眼睛闪烁都难以聚光。

“你妈的事情都怪她自己，你看看要不把房子卖了，能补给公司一点是一点，先把人弄出来”他嘴角一直抽搐着，就像预先演习了很多遍的话在陈述着。

“这两位叔叔先在客厅喝水吧，你跟我来”夕夕很难在外人面前指责他带他进妈妈房间。“你怎么有钥匙？哪里来的”夕夕问，“我是你爸，你妈的法定丈夫，这是我家”他故意大声，像是要外边的人听着。

“你走吧，我不会卖房子，我要等开庭，这个家两个女人都姓袁”夕夕很决绝，做了一个请出去的手势。那个应该叫爸爸的男人叫李舒平，夕夕生下来他就说不是男孩跟妈妈姓吧，她庆幸自己和他没那么亲密，不足以承受他的姓。

他恶狠狠的揪住夕夕的肩膀，但是又怕外边听到，就说“你想想吧，上学也要钱，卖了房子你妈出来还能挣钱到退休，否则她坐牢你没学费，到时候我可没那么多钱给你交学费”然后转身走了。

第二天，夕夕听见门口有声音，她拿起羽毛球拍就冲上去开了门，是肖争，她冲上去就抱着这个男孩喘气，“吓死我了，我以为--”

“小夕，我给你送点方便面和果汁，明年我就毕业了，我妈让我考证住校最近不许我回家-----”他愧疚的说着。小夕点头，接过他手里的东西，拍拍他的肩膀“你忙吧，我自己可以”就关上了门。

晚上门外有声音，夕夕再一次站起来过去，手里拿着羽毛球拍，是他又是他，李舒平他应该是喝醉了酒，走起路深一脚浅一脚好臭的味道。“你来干嘛，我不卖房子，我妈没犯罪很快就会回家”夕夕大叫。

“你妈是法人，三百多万她要坐牢到死，你等一年上庭她也是法人，到时后还是要卖掉，你知不知道每天都有利息，到时要债的上门把你拉去当妓女，你能值三百万？”李舒平现在才是他的真面目。他抡起手里的单肩包。

“你喝多了，你滚”夕夕挥舞着球拍。

“你敢打你爹？混蛋，畜牲”他伸手就是一巴掌，然后夺过球拍狠狠砸在夕夕背上，踩上她的腿上。

夕夕去躲，结果被他狠狠的拽出又摔在客厅的茶几上，一下子玻璃茶几碎裂开，她倒在一地碎玻璃上。这个男人真的疯了，狠狠抓起手边妈妈和外婆的镜框砸向夕夕，那镜框是硬塑料的，就在夕夕脑袋上碎裂了。夕夕往自己妈妈的房间爬，满手满头都是扎出的血。

门外有敲门声，电话也在响。夕夕趁这个男人发愣的时候爬起来冲进妈妈的房间准备反锁上门，但是他冲上去抓住她狠狠的撞在门上，上面都是挂着的衣服和雨伞。女孩的力气不大，但是脸上的热血突然就烫到眼睛上，红了眼睛，夕夕最后挣扎着拽起门上的折叠雨伞朝着走过来的男人扔过去，对方啊的大叫，冲上来拳打脚踢。

夕夕最后记得就是门被物业强行打开了，物业几个男人和一个女人冲进来狠狠抓住了李舒平。听声音是小姨北南，夕夕终于躺在地上昏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