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会谈结束,各回各家。
尽管方岳然心有所感,他还是想把话跟白颜说清楚。
“高门权贵不是那么好相与的。柳小姐看着善良,她背后可是柳丞相。我还在阳山村的时候就听闻柳丞相手段残暴,多少忠臣志士因他丧命。虎父无犬子,那茶会你还是别去了,届时央小厮通报一声,就说你病了。”
“为什么?我不要。我还没参加过什么茶会呢?对我来说新奇着,我就要去看看。高门权贵有什么好怕的,我可是他们祖宗辈的人。再说,你不也说了嘛,你们人,最是讲世故的了,跟柳家交好,对你也有好处啊。族长他们辛辛苦苦地供你读书,不就是为了让你考取功名吗?好不容易来了京城,难道要因为得罪柳家,让他们给你使绊子?”
“白颜……”
白颜态度坚决,方岳然怎么劝,她都要去赴约。
“我劝不住你。可你得记得,万一遇上什么麻烦,你记得要首先保全自己。不要仗着你是……你自己也说过,来了这儿你浑身的本领没处用,若是再让他们识破你的身份,死无葬身之地都是有可能的。”
“你说的倒是邪乎。一个茶会能出什么幺蛾子?茶会不就是一群人在一起喝喝茶吗?”
方岳然摇摇头,觉得白颜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
他不放心,于是使了点银钱,叫客栈的小厮去打听打听茶会上都有谁去。
第二日,柳晚英差人送了些衣服过来,有给白颜的,也有给方岳然的。随衣服同来的,还有与会的各家公子小姐的名单。
白颜接过名单,和小厮打听到的一比,名单上不仅有姓名,还有各家之间的联系。
方岳然赞了一句:“柳姑娘倒是周全。”
“我瞧着她就是个心善的。”
白颜拿着衣服在自己身上比划,“你帮我看看,这件看着怎么样。”
“好看。”
白颜又对着铜镜照了照,“英儿的眼光真好。”
方岳然说道:“怎么唤地如此亲近,她一套衣服就将你收买了?”
“我早就被她收买了。”白颜指的是和柳晚英合作的事。
“我早先听说过现如今也见识了,你们这儿,女人要想做一番事业,真是难于登天。单是在外面逛一圈,就要遭一些人在背后嚼舌根,指指点点。她倒是厉害,能叫家里把医馆给她掌着。”
“你也厉害。”方岳然夸道:“如今你也是女子之躯,却能治病救人,多少人感谢你的恩情。”
“我跟他们是各取所需。治病救人又如何?前几日我在街上采买,听见旁边茶楼里两个书生对我指指点点,说我招摇过市。真是大男子生于天地间。”
这句话听着,倒是将方岳然也骂进去了。
方岳然心里晓得白颜受了委屈,却不知该如何安慰她,只说:“若我为官,定要肃一肃这风气。”
“这天下的风气就是如此。你若要改,岂不是蚍蜉撼大树?”
“那又如何?你既觉得是错,我为你改便是。”
白颜惊了一下,“你难不成是受了风,脑子烧起来了?怎么开始说些胡话?什么叫为我?人生短短数十载,我在这世间又能停留多久?因什么要为我?”
方岳然羞惭,红了脸,摸了摸脑门,“许是……许是着了凉,身体不太舒服,脑子乱了,嘴巴也开始说胡话。”
听他说自己身体不舒服,白颜又关切道:“既然生病了,身体不舒服,那明日的茶会你就不要去了,我现在着小厮去和英儿说一声。”
方岳然忙拦住她,“不是大碍,睡一觉就好了,明天我还要跟你一起去的。”
白颜瞧着外面大亮的天,“好吧,你要是想睡,那就先睡吧,晚饭时候我再叫你。”
冬日里,围炉煮茶再好不过了。
一大早,柳晚英就坐着她家马车来了。一前一后一共两辆。
“今日我大哥也会去,方公子与他同乘一辆马车就好。”
柳绍明掀开窗帘,向方岳然点头示意。
“那我跟英儿坐一辆。”
白颜说着,拉着柳晚英的手上了后面那辆马车。
柳家虽权倾朝野,自家马车却看着低调得很,只在四角挂着柳家的木牌,并没有其他装饰。
进到马车里,座上铺着锦缎做的软垫,柳晚英从暗格里拿出些糕点,“这是我的侍女兰芝做的。一大早就来找你,也不知道你吃过饭了吗,先用些糕点,尝尝好不好吃。”
白颜尝了尝,“好吃。”她转头去问兰芝,“我尝着有桂花,还有核桃仁。”
兰芝点点头,“是,除了这些,我还加了莲子、蜜枣、玫瑰花,还有扁桃仁、葡萄干。”
“除了这百果糕,兰芝还会做玉带糕,豆沙酥,枣仁酥,……赶明儿你来府上,叫她做给你吃。”
白颜听着,睁着眸子看向兰芝:“你真厉害,手艺那么好,英儿有你在身边不知多享福。”
只这一早上,柳晚英不知听过多少遍“英儿”,她不觉得别扭,只是新奇,头一次有人这样唤她。她一边新奇着,一边感叹白颜是个天真的姑娘。
因着父亲官场上的身份,不知有多少高官贵人家的女儿恐惧柳家的手段,忌惮她,害怕站错位,不愿与她交好。她们这些人之间,除了针锋相对,各自在暗处里给对方使绊子,就没剩下什么了。
乡野来的姑娘,对权势,对荣华富贵还没有野心。倒是天真,自由烂漫。
不过人都是一样的。
那种一开始一副纯真模样,最后陷在金钱、陷在权利里的人,她见多了。
想到这儿,柳晚英在心底嗤笑着自己。她现在不也为了权、为了钱一步一步往上爬么,与那些她看不起的人不无二致,哪里还有资格评判别人?
这边白颜跟柳晚英相处的还算融洽。另外一辆马车上,方岳然和柳绍明相对无言。
气氛尴尬了半天,柳绍明率先开口,问起方岳然,“我听晚英说,方公子来京是为了春闱,不知方公子今年几何,家在何处?”
“柳公子客气了,叫我岳然就好。我是辛卯年出生,今年十七,安岳人。”
“那岳然也不必客气,我年长你几岁,你要是不介意,你我之间兄弟相称就好。”
“怎会,与绍明兄做兄弟,倒是我高攀了。”
“岳然年仅十七就能入春闱,想来一定才情过人,不知在茶会上有没有机会见识一下岳然的文采。”
“绍明兄谬赞了。”方岳然谦逊道:“举国上下能人志士千万,岳然不过侥幸。”
柳绍明便不再揪着这个话题不放,转而又问起安岳的风土人情。
今日茶会受邀的人不少,林府门口只停着几辆马车,看来柳家来的怪早。
验过请帖后,守在府门的小厮就将几人请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