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采与哲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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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力的衡量问题

因而我们不能从抽象的统一来衡量力,也不能把某一系统中的力的现状作为标准来确定它们各自的质和量。我们说,能动力是高等的、支配的和最强大的力,而低等的力即使在得势时也不会改变它在量上处于劣势、在质上处于反动的局面,即不会改变其奴隶的本性。《权力意志》中有一处最经典的评论:“弱者总是不得不提防强者”(《权力意志》,第1部分,395)。我们不能凭借系统中力的现状或力与力斗争的结果来确定能动力和反动力。尼采曾这样批驳达尔文和进化论:“假定这种斗争存在——事实上它的确存在——其结果与达尔文主义者们所估计的,与人们或许大胆期盼的正好相反:即强者最终失败,只有少数的特权者和幸运者除外”(《偶像的黄昏》,“一个不合时宜者的漫游”,14)。正是在这一意义上,诠释成为一种艰难的艺术——我们必须判断获胜的力是低等的还是高等的,反动的还是能动的,它们是作为支配力还是被支配力获取胜利。在这里,不存在事实,只存在诠释。力的衡量不可设想为一个抽象的物理过程,而应理解为具体物理过程中的基础行为,不可设想为一种冷漠的技术,而应理解为独立于事实的关于差异与性质的诠释艺术(尼采曾呼吁“超越既定社会秩序”,《权力意志》,第3部分,8)。

这个问题再度引发一个古老的争论,让我们回想起发生在卡勒克力斯(Calliclès)[1]与苏格拉底之间有名的争论。尼采与卡勒克力斯是如此惊人地相似,以至于在我们看来,他们几乎如出一辙,卡勒克力斯的工作直接被尼采完成。卡勒克力斯力求区分自然与规律。任何把能动与其所能分离的事物都被他称为规律,在这一意义上,规律展现的是弱者战胜强者,尼采则把这一规律补充为反动压倒能动。事实上,一切分解力的事物都是反动的,同样地,与其所能分离的力也是反动的。相反,每一种发挥其能力极限的力都是能动的。每一种力都达到极限——这不是一种规律,它甚至是规律的反面。[2]苏格拉底回答卡勒克力斯说,自然与规律无法区分,因为弱者只要抱成一团便可形成比强者还要强大的力,便可战胜强者。从自然本身的角度看,是规律获得了胜利。卡勒克力斯对自己的不被理解毫无怨言,他重新开始解释:奴隶并不因为获胜而改变奴隶的本性;弱者的胜利不是通过形成更强大的力而是借助把力和它的所能分离的手段。力不能进行抽象的比较;从自然的观点看,具体的力乃是达到最终结果、达到能力或欲望之极限的力。苏格拉底再一次反对道:“卡勒克力斯,你只关心快乐……你用快乐界定一切善。”

由此我们可以看到诡辩派和辩证家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究竟哪一方拥有良好的信念和严谨的推理。卡勒克力斯颇具攻击性,但绝无怨恨。他宁愿放弃讨论,因为显然苏格拉底第一次的回答误解了他,第二次的回答又偏离了话题。他如何能向苏格拉底解释“欲望”与快乐和痛苦、与经历痛苦和满足快感无关?他如何能对苏格拉底说快乐和痛苦是反动,是反动力的属性,是适应或不适应的明证?况且,苏格拉底如何能明白弱者不会形成更强大的力?他一半是误解了一半是误听了卡勒克力斯——他的心中充满辩证的怨恨和复仇的精神。当别人回答他的问题时,他是如此苛求,如此挑剔……

注释

[1]Calliclès,《高尔吉亚》篇中苏格拉底的主要对话者。——译注。

[2]《权力意志》,第2部分,85:“我们注意到,在化学中每个身体都尽其可能地展其所能。”《权力意志》,第2部分,374:“没有什么规律:每一权力在每一刻都有其最终结果。”《权力意志》,第2部分,369:“我很小心地不去谈论化学规律,这个词充满道德的气息。这其实是权力关系的绝对建立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