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宽恕无用
青田勇的身体在颤抖。
他被束缚带捆绑着的指尖抚摸着椅子上的凹陷与划痕，湿滑与粘腻的感觉透过皮肤，传递到灵魂深处。
他并没有睁开自己的眼睛，但他的心里很清楚，他身体下面那张厚重的椅子，绝对是一种残酷的黑红色。
就像是死亡的颜色一样。
年轻人的一只眼睛已经彻底损坏，虹膜上布满了裂纹，而另一只则失去了生气，虽然他还没有睁开自己的眼睛，但死亡的意味几乎已经喷薄而出了。
他想死。
青田勇，一个曾经温柔的普通人，一个曾经的人，他现在想要死去。
他望着心灵幻境中的那个女人，她紫红色的发丝掠过他的指尖，温柔的眼睛则平静的望着他破碎的瞳孔。
“接受我吧！”
那个女人开口说道。
青田勇则在剧烈的喘息着。
他紧闭的双眸后是一个曾经想要吞食自己的怪物，也是如今自己从这种绝望境地中挣脱出去的唯一希望。
“不……”
他又一次疲惫的说道，但是和一开始那种斩钉截铁的果断比起来，青田勇现在要犹豫的多。
上千个小时的折磨，又或者是更长的时间，青田勇记不清楚了，他的头脑现在很混乱。
蜈蚣在耳蜗中爬行，而厚重的焊钳则无情的搅断了他的指骨，一次又一次。
直到如今，他几乎彻底绝望。
“食尸鬼……，你的速度不够快…”
某个声音平静的诉说着，这是个青田勇从未听到过的声音，裹挟着冷酷的死亡气息，就像是战场上裹满了血的铁块。
青田勇的嘴巴里在嘟囔着什么，但他自己也不清楚自己在说些什么。
也许还是在回答那些愚蠢的数学问题，又或者，他已经彻底疯了。
可能又过了一会时间，他剧烈的喘息出声。
但身旁却没有任何声音了，青田勇，他现在听不到任何声音。
这个可怜的年轻人怀疑自己的耳蜗已经彻底被那些节肢虫给咬坏了。
直到那个冰冷的声音又一次在他的耳旁响起。
“你是人，……还是…，食尸鬼……？”
青田勇睁开了眼睛，他的目光闪烁着，沉浸在杀戮的赤红中。
他看见壁虎了。
那个强大的男人，那个恐怖的男人，那个梦魇一样的男人。
他死了，像一条狗一样卑微的死去。
死的毫无尊严。
他的整个脑袋都被彻底撕碎了，连完整的骨片都看不见，恐怖的凹陷取代了他的脸庞。
如果不是之前那些深入骨髓的折磨，青田勇都有可能认不出来这个男人。
他并没有在第一时间回答那个恐怖巨人的问题，只是沉浸在面前这副可怕的屠杀景象中。
在他摆脱这种死亡恍惚的短暂状态里，青田勇的声音听起来就像一袋摩擦的沙子，在惨白的灯光下回响。
“我……，是人…”
艾弗森难得的露出了一个安慰的笑容，他狰狞的双手似乎都变得柔和了些，惨白的灯调下，他的身影看起来也不那么骇人了。
“也是食尸鬼。”
随着语言终结，沉闷的气氛也立刻笼罩了整个屋子。
艾弗森听得很清楚，哪怕他和这个可怜的年轻人之间还有几步距离，怀言者也清楚无误的听见了那些话。
男孩还认为自己是一个人，但显然也已经开始认同那些异形的观念了。
可怜的家伙！
艾弗森走的更近了，他的声音从自己的獠牙中钻出来，然后与空气挫磨。
怀言者的脸庞看起来完全就不像是人类的脸，在与恶魔融合之后，他看起来更像是一个邪恶艺术家雕刻出的颅骨作品。
而现在，这么一张狰狞的脸就紧紧的贴着青田勇，两个怪物在双目对视。
“孩子，我不喜欢你的第二句话。
可以给我说说你的故事吗，你是怎么从一个人，变成一个半怪物的？”
“怪物……”
青田勇的喉咙中回荡着这个词汇，他的目光一如既往的死寂，他的身体依然还在颤抖。
折磨一个温柔的人，让他在绞刑椅上一点一点体验自己身体的死亡，这实在是种绝妙的刑罚。
在青田勇的记忆中，壁虎是个粗鲁有力的男人，他的丧心病狂与他的恐怖都让这个男孩记忆犹新。
但是，壁虎对他造成的一切影响，都远远比不上他在这个椅子上经历过的一切。
这不只是肉体上的，还有精神上的那些。
青田勇伤口上的血水依然在以液体的方式流淌，从椅子上摔落到地板上，虽然早已经不像最开始那样湍急，但它们依然还在流淌。
可青田勇的灵魂，他过往的一切认知、一切观念，它们都早已经满身伤痕了，远远不像他仍在奔涌的血液。
半食尸鬼的生理让他的身体能够一直坚持下去，在人类的柔弱灵魂已经要在这种残酷的折磨中死去了。
青田勇，他本来应该改变，变成一个如同壁虎一样的癫狂存在。
但是现在，因为一个意外，他依然被那些痛苦折磨着。
他的身体依旧松垮的瘫倒在椅子上，如果不是那些束缚带，青田勇现在看起来绝对和一摊烂泥没什么区别。
他全身上下唯一还能微微动弹的就是他的嘴唇了。
青田勇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诉说着什么。
他应该已经疯了，要不然怎么会出现了幻觉，看到一头身高两米有余的怪物。
而且，他还在和这头怪物吐诉自己的痛苦。
“我从未想过伤害任何人，我只是想平静的活下去，我已经尽其所能的温柔的对待一切了……
但是，它们使我变成了一头怪物，一头只有食人才能活下去的怪物，我被剥夺了做人的资格。
可它们仍不打算放过我，我的追求、我的未来、我的梦想……，已经全部没有实现的可能了。”
“你的梦想是什么？”
“创造一个人类和食尸鬼能够共存的世界，我既是人类，也是食尸鬼，我能成为双方的桥梁……”
“呵，还真是温柔呢。”
艾弗森站直了身子，他丧失了和这个愚蠢家伙继续交流的兴趣，虽然这个曾经的人类依然沐浴在痛苦中，但是，蠢货没有被拯救的资格。
更何况他已经开始堕落了。
也许把他杀了是一个好主意，只是，当艾弗森目光看到椅子下面的斑斑血迹时，怀言者还是犹豫了下。
他是艾弗森在新世界见到的第一个人类，嗯~，半人类。
束缚带被划开，青田勇的身体无力的悬浮在空中，艾弗森的扭曲手掌捏着这具软烂的躯体。
“对敌人的温柔就是对自己的残忍，”艾弗森说道，“它们让你成为了一头怪物，并且还百般折磨，可你却想着和它们相互理解。”
在青田勇的身体下面，一滩新的血水在静静的积攒着，他的伤势依然严重。
“对于那些无法宽恕的敌人，与人类完全对立的敌人，杀死它们，不让更多人类受到伤害，这才是真正的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