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灭世之举
既然如此，为何其他人看到的、尝到的都是正常的食物，只有莫乔感知中的那么诡异？
玩笑归玩笑，听到莫乔的话，弗兰肯副所长缓缓地收起了对池楚歌露出的半懊恼半怒意的笑容。
“这个我得承认，你之前说得并没有错。”
“测试？”
“测试。你就当作是我这个人的低级趣味吧，”弗兰肯撅起嘴巴，“听了欧米伽的汇报，我就想看看一个能够解决404事件的人，面对如此场景会作何反应。”
副所长双脚翘在长桌上，姿态散漫地抄着兜，眼睑耷拉看着他。
虽然持着一副若无其事的口吻，但莫乔知道，弗兰肯藏起来的远比说出来的多。
一想起烤得焦酥嫩脆的诡婴的头，方方正正地摆在他的餐盘上等待他开动，莫乔的胃里就一阵翻腾。
这可不仅仅是单纯的“低级趣味”或者“恶作剧”的程度了吧。
既然弗兰肯能够针对自己调整感知污染的效果，就说明他有某种方式可以操纵巨兽因子。
莫乔默默地在心中记下这一点。
“所以我算是通过了测试了吗？”
“通过？”
弗兰肯像是听到一个非常好笑的笑话一般夸张地仰头大笑。
“我的朋友，如果满分是100分，你简直是150分，不，250分。我以为你要么会吓得哇哇大叫，要么直接吐出来，或者为了迎合我而硬着头皮吃下去。谁能想到你直接掀桌了？”
说着，弗兰肯憋着嘴角两手一摊，装作不经意地问道：
“对了，顺便问问，你是如何做到覆写污染的？”
不仅仅是他一个人感官中的污染，而是在场的所有人。
莫乔暗自轻笑一声，弗兰肯看似问得漫不经心，但纠结在一起的乱发之下的那双眼，早就暴露了他的意图。
“和我解决404事件的方式一样。”他含糊其词。
房间里安静了几秒，弗兰肯意味不明地笑着看着他，显然对莫乔的回答并不满意。
半晌，弗兰肯喝了口水清了清嗓子，上挑的狐狸眼眯成一条缝：
“亲爱的欧米伽，给我们几分钟的时间吧。哦，不。”他叫住正欲离席的池楚歌，“美丽的医生，你可以留下。”
等那阴郁着脸的小队队长走出房间，门在身后重重地阖上，莫乔挑眉道：“你这是？”
弗兰肯从长桌上收回双腿，双眼炯炯有神，眼带笑意，但是说出的话却让莫乔心头一惊：
“你拥有‘易感’的特性，我猜得没错吧？”
他怎么会知道？
莫乔下意识地看向池楚歌，发现后者也眼露惊异之色，那自然流露的神情并不像是装出来的。
“......”
他没有第一时间作出应答，此刻莫乔的大脑飞速运转思考着对策。
“易感”特性百年难遇，正因为如此，不管是本能的直觉还是理性的思索，都告诉他在不知暴露自己的底牌会带来什么结果之前，最好不要大肆声张。
是承认，还是装傻？
刹那间，莫乔瞥见弗兰肯似笑非笑的表情，心中瞬间了然，他根本没有选择，或者说，没有那个必要去选择。
这个男人显然什么都知道。
登上电梯时欧米伽搜了他的身，现在莫乔身上没有任何武器。以防万一，他的余光瞥向一旁的玻璃杯，接着胳臂的掩护，手指悄悄摸到了杯柄。
看莫乔一脸严肃，弗兰肯大笑几声，试图打消他的疑虑：
“别那么紧张。我如果想对你做些什么，就不会特意支走亲爱的欧米伽了，他现在肯定正闹着脾气呢。”
“你是怎么知道的？”莫乔冷冷地问。
“别看我吊儿郎当的样子，我好歹也是数序收容所的副所长，自然有我的渠道。”
弗兰肯说话的口气让莫乔想起了一个人，但他现在并不确定心中的猜测。
最好对易感的特性保密，雷蒙德曾这么特意叮嘱他。
莫乔暂时想不到雷蒙德转手把这个消息卖给弗兰肯的理由，但他相信那条老狐狸绝对做得出这种事。
弗兰肯吹了声口哨，机械姬上前为他斟满酒杯。这一次莫乔看清楚了，的确是如假包换的香醇红酒。
晃了晃酒杯，弗兰肯一笑：“我理解你为什么不想别人知道这件事。要是我天生有个什么非常罕见的特性，我也藏着掖着，生怕别人知道。毕竟世风日下，人心叵测，尤其是最近所里又有那个谣言。”
“传言？什么传言？”莫乔眉头微蹙。
池楚歌转头看向弗兰肯：“你是说人体实验？”
弗兰肯笑而不语。
“人体实验？我怎么没有听过？”
女人侧头，棕色的瞳子和他对视：
“你才进来没几天，而且考虑到你最近......事情有点多。没听过也正常。从两三个月前开始的吧，不知是从谁的口中，传出了收容所是个人体实验窝点，我们这些‘无良医生’并不是为了治疗，而是为了收集病人做人体实验的传言。”
听池楚歌这么一说，莫乔似乎有点印象。
被食腐者们麻痹、想要噶他腰子的时候，他从昏迷中转醒，似乎听到了类似的对话，但并不能肯定。
他不禁注意到，说到这个话题的时候，池楚歌下意识地皱起了玲珑精致的鼻子，面露嫌恶之意。
可当她意识到自己正看着她的时候，表情又立马恢复了正常。
她在担心着什么呢？
莫乔不由得怀疑，被弗兰肯打上“谣言”标签的传言中，有几分真假。
“叮叮——”，弗兰肯敲了敲酒杯，吸引了他的注意。
鸟窝头副所长笑得一脸人畜无害：“我理解你想要保密的心情，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要支走欧米伽？”
莫乔的视线游移在弗兰肯与他膝上的精致偶人之间，“这么说来，什么’天鹅之歌’的分支，也是你帮我打圆场而编造的？”
“哈哈。”弗兰肯默认了，“皮格马利翁，我不知道你怎么会想到这个词。”
感受到池楚歌向他投来的滚烫的目光，莫乔哂笑一声，没有作答。
“我猜猜，我之所以会出现在这里，都和‘易感体’的特性有关吧。”
说是猜测，但莫乔的语气不容置疑。
弗兰肯瞪大了眼睛，两手伸在空中，急忙解释：“先声明，我没有任何想要对你不利的意思。”
“恐怕也不是单纯好奇吧。”
“那是自然。”十个手指探进乱糟糟的头发里抓了抓，弗兰肯谨慎地挑选着措辞：“先前提到的那个谣言，从某种角度上讲，可能，唔，并不完全是错误的。”
闻言，池楚歌不引人察觉地凝眉嗤了声，虽然声音微弱，但莫乔还是注意到了。
弗兰肯并没有留意两人之间的眼神对视，他做出一副非常为难的表情：“数序收容所的设立，并不仅仅是大众所知晓的为无路可去、危害社会的污染者提供一个收容之地那么简单。嗯，怎么说呢？”
他抓耳挠腮，一时之间找不到合适的词汇。
莫乔帮了他这个忙，他淡淡地说下去：
“你们的确在做实验，污染工具化的实验。”
贝希摩斯原型机与帝王计划闪过他的脑海，花了一些工夫，将到嘴边的“武器化”三个字咽了回去。
“！”
弗兰肯呆呆地盯着他，嘴巴大大地张开，眼睛里闪着光，继而兴奋地两手一拍：
“对，就这个词！非常贴切，谢谢你，帮了大忙了！”
莫乔不知道他是真傻还是装傻。
“目前还处在研发探索阶段，公司希望有朝一日能够将污染商品化，把人们从对污染的恐惧中解放出来。”
弗兰肯重重地握拳。
“你们疯了不成？”
把污染推广向市场，这个念头光是想想就足以让莫乔皱眉。
摇曳灯光下的弗兰肯表情阴晴不定，他瞪大了眼睛，痴痴地说：
“自巨兽遗骨诞世以来，我们一直生活在对认知污染的恐惧枷锁之中，一如几百万年前惧怕黑暗、躲在篝火的照射之下，以恐惧的目光扫视每一个光不可及之处的先辈。
但我们将有机会，征服这种恐惧，反过来利用它，就像我们利用了所有曾避之不及如今却安然享受的一切力量。
你也亲身体会过幻中貘因子的力量了，想想它的潜力，想想它能做到的一切。
你还认为这是一件疯狂之举吗？”
他的双眼闪烁着狂热的光芒，忽闪忽灭的阴影让他的表情看上去狰狞而扭曲，仿佛被某种不可名状的力量所控制。
四周中的空气似乎变得更加沉重，白光摇曳不定，投射出长长的影子，仿佛有无形的生物在四周游荡。
“不。”莫乔给出了毫不犹豫的答复。
弗兰肯一怔，眼神有些欣喜，热情随即又被莫乔接下来的话浇灭。
“我不认为你们这是疯狂之举。”迎接着弗兰肯失望的怒火，莫乔静静地说完：
“而是灭世之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