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狐狸尾巴
“皮格马利翁。”
莫乔毫不犹豫地回答，说出了脑子里想到的第一个词。
皮格马利翁？
欧米伽满腹狐疑，在收容所工作的这么多年中，他接触过许多形形色色的道上人物，有来自其他公司的骇客精英，混迹街头的帮派份子，不入流的夜行者，甚至是独来独往的雇佣兵他也有所结交。
但他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个“皮格马利翁”这个流派。
将内心的疑惑按下，欧米伽暗自下定决心，事后一定要将莫乔的底细查个清楚。
“我完成了我的承诺，现在，该你们了。”
莫乔扬起下巴，朝元气大伤的雷蒙德扬了扬，示意他们放出余下的解毒剂。
德尔塔正欲按下按钮，肩头传来强有力的按压，回头看去，欧米伽正不动声色地用眼神暗示了一下侧屏的游灵数据。
悻悻地收回手，德尔塔意识到自己差点又犯下大错，心有余悸地喝了口一旁的凉水，她暗自吐舌。
他们还没有百分之百地确认，被游灵捕获的污染就是暗星蟒。
如果这只是24602的以假乱真的计谋怎么办？幸而欧米伽的心思全然被莫乔所提出的独特骇入法所吸引，目光在空中游移不定，连分神责备她的工夫也没有。
几分钟后，德尔塔收到了泽塔传回的消息。
德尔塔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从宿主集合到现在不过才过去了不到一小时，她却感到犹如半个世纪那么漫长。
难熬的时光中终于可以结束了，她尽量克制住内心的轻松，用平稳的语气汇报：
“污染已由母体一号副本收容完毕。经确认，的确是404所属的巨兽遗骨，暗星蟒。”
闻言，欧米伽紧绷的嘴角松了松。
就这么结束了？
正当他在心中为404事件划上句号的时候，一丝疑虑却犹如阴暗角落中的爬虫，悄悄沿着思维的空隙，爬上了他的心间。
一切似乎......太过容易了。
尤其是当编号24602的病人站出来之后，事态竟真如他所说的那样发展。游灵吸收了方圆几十米内的众多污染，他在诸多污染之中通过排除法，与404共感，接着顺利地找到了404。
但还有许多疑问没有解决。
比如，为何404一直潜伏在将死的女人体内？
那女人已经奄奄一息，随时会一命呜呼，如果她死了，附身在女人身上的404也会死。
要么换个宿主，如果短时间之内难以更换俯身对象，那加紧夺舍的进度，在女人咽气之前，将她也转化成404。
但上述两个做法，404都没有采用。
一旦被疑虑所困扰，欧米伽会下意识地握住腰间的两把动能左轮，只有冷冰冰的武器可以安抚他躁动的神经，这是他一直以来的习惯。
两只手犹如抚摸着恋人的脸庞一般，在金属枪柄上游移，欧米伽知道现在自己的眼神看上去冷酷得吓人，德尔塔通过反光如小白兔般惴惴不安地观察着自己，这一点没有躲过他的余光。
倒也不是没有合理的解释。
在与之前的收容人员的接触之中，404或许也知道，一旦它加快了夺舍，在宿主被完全夺舍、存在变得无法认知之前，势必会在某个阶段引发污染纠缠，会吸引游灵的目光。
难道说，它是想赌一把？赌那女人不会那么快死去，赌游灵不多久就会离开。
有可能。
欧米伽现在才意识到，制定404事件应对手册的上一任欧米伽在这一点上有所疏漏。
当A计划失败后，按照惯例，收容小队会召回游灵，紧接着再释放神经毒气。
404完全可以在游灵走远之后，在宿主被毒气杀死之前，与死神较量一番，看看谁能更快地掌握宿主身体的命运。
神经毒气对游灵没有影响，但对链接者而言可不一定。
或许正是出于这个考虑，上一任欧米伽才做出了这样的决定。
呵，欧米伽冷笑一声，愚蠢的家伙。
同样的错误，他不会再犯了。
心中盘算着如何修订上一任欧米伽留下的应对手册，不，不仅是针对404事件的方案，只要是前几任留下的所有资料，自己都有必要再重新查看一番。
一边思索，欧米伽一边在德尔塔的肩膀上轻轻点了点。
虽然肉眼难以捕捉，但如空气清洗剂一般带着薄荷香与草药香的气味没有逃过莫乔的鼻子，通风系统带来了剩余的解药。
还算这群家伙守信。
索性松开全部衣领，拆下领结，雷蒙德衣冠不整地靠着墙壁，仰头大口呼吸着带有解药的新鲜空气。
莫乔走到他的身边坐下，将他的手杖递到他的手心上，笑着问：“还剩半条命吗？”
“四分之一。”雷蒙德眯起蓝色的眼睛，皱纹在眼角堆起，不忘打趣。
封闭了犹如半个世纪的厚重铁门终于徐徐打开，几位医生与护理人员抬着担架鱼跃而入，似乎早就在大厅等候多时。
当莫乔在人群中看见金医生的那张脸，心中了然，看来雷蒙德果然早就准备好了。
医生与护理员将虚弱的雷蒙德抬上担架，莫乔拒绝了其中一人为自己包扎的请求，他现在浑身上下都是擦伤或瘀伤，一碰就疼。
但是比起治疗伤口，他更想好好洗一个热水澡，把满身的血污冲个干净。
离开半拱形房间前，莫乔回首看了监控摄像头最后一眼。
冰冷的机器一如既往，只有红色小灯一闪一闪地亮着，像是看向自己的鲜红色眼睛。
但莫乔知道，那个拥有冷漠声色的年轻男人，此刻一定正通过监控画面，远远地和自己对视。
欧米伽没有移开视线，他俯下身子，在德尔塔的耳边轻声交代了几句。
听罢，德尔塔面色凝重地点点头，用手将耳边的碎发拢在脑后，问：“明白了，请问多久需要？”
“今晚之前。”
“今、今晚？”德尔塔的手错愕地停在耳边。
收容所作为数序公司旗下的机构之一，不仅仅是一所收纳病人的精神病院那么简单。这是全公司，不，全大都会污染最为聚集的地方，因此也是数序公司重要的污染研究基地。
竞争对手想要潜入获取机密并不是什么新鲜事，所以，针对每一位即将被收容的病人，收容所的审核小组都会做一番详尽的背景调查。
对于挖出审核小组都没能找到的信息，德尔塔并没有多少自信。欧米伽经常责备说这就是她最大的缺点，妄自菲薄、唯唯诺诺。
“今晚。”
欧米伽若无其事地立起身，用不容置疑的语气重复了一遍。
“今晚，24602，将与所长大人有一个晚餐之约。麻烦你确保，我们的病人务必赴约。”
噢，对了。
他的嘴角挂上玩味的笑容。
“病人既然在场，主治医师怎么能够缺席呢？你知道该通知谁。”
“明白，队长！”
......
莫乔一直耐心地等到金医生对病床上的雷蒙德做完各项有的没的的检查，在此期间，他借用了浴室洗了一个舒舒服服的热水澡。
只是一闭上眼，半拱形房间内遍地的残骸与血泊就会映入眼帘，莫乔不得不将水力开到最大，用蒸腾的水雾与水流的噪音冲刷掉过去几十分钟内的一切不堪。
当他换上干净衣裳出来的时候，雷蒙德已做完了检查。
见金医生和一位护理员在房间的另一头为雷蒙德准备着补剂，莫乔拉过一把椅子坐下，悄悄地拉上了帘子。
光线忽然变得黯淡，闭目养神的雷蒙德半睁开眼：“怎么了？”
莫乔神色复杂地凝视着老人，良久，用半开玩笑地语气说道：
“真是多亏你认得我的字啊！没想到我写得那么潦草，你竟然还能够辨认出来？”
雷蒙德扬起一边的眉毛：“什么？”
“你收到我之前留下的纸条了吧，所以你才能提前准备好手杖、药丸还有肾上腺素。”
“噢，你说这个啊。”雷蒙德又闭上眼睛，感受着补剂在血管之中缓缓地流淌，“我对东方书法也有一定的研究，所以辨认你的字迹并不难。”
“真是厉害。”莫乔嘴上这么说，眼睛里却没有笑意，“那么，你把我留下的纸条放在哪里了呢？”
“嗯？”雷蒙德拉长了尾音，“早就找不到了吧。你也知道的，每天都有新的朋友有事相求于老雷蒙德，可能是在哪次会面中不慎遗失了。”
“遗失了？”
终于到图穷匕见的时候，莫乔反而更加坦然，他伸出右手。
“如果纸条遗失了，那现在我手里的是什么？”
闻言，雷蒙德忽然睁开了眼睛，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莫乔紧握的拳头。
紧握的手掌缓缓张开，掌心中赫然放着一张笔迹潦草的纸条。
看着讶异的光在雷蒙德的眼睛中一闪而过，莫乔语气平静：
“老狐狸，我终于抓住你的狐狸尾巴了。
那天，我根本就没有给你留下纸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