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死者 死者与生者
即使每个拱形房间之间都隔着大理石所铸成的墙壁，但仍然没有能够完全阻绝房间之内传来的声响。
“呃啊——”
被野兽的触手重重甩到墙上的莫乔，因疼痛而皱起眉头，身体内部传来骨头折断的声音。
这可不是什么美妙的动静。
比这更不妙的，是他侧头靠在墙上，听到了从其他房间内传来的动静。
叫喊声、厮杀声、拳头碰撞在皮肉上的猛响，还有用各国语言骂出的统一的脏话。
显然在这间房里发生的事，在其他的房间里也同样正在上演。
收容小队打算用这种方式将“鬼”逼出来......
但是很显然，只有他们的运气背到和“野兽”这样的怪物被关在一个房间。
淦，要是能活着出去，自己一定要找个神拜拜转转运。
这么想着，莫乔捂住肩膀，脸色苍白，咬牙一发力，将脱臼的肩膀又装了回去。
疼得他满头大汗。
“躲避！”
A-13忽然发出预警。
早已死去的野兽摇摇晃晃地走到房间的正中央，上半身向后折了90度，后脑勺紧贴着屁股，整个身体从中间的血柱被折成两半。
野兽那双瞪得如铜铃般的猩红双眼正好与莫乔对上了眼。
死人的眼睛失神无光，盯得他后背直发凉。
不管这副躯体打算做什么，莫乔都不打算给它准备的时间。
将鸢尾花手杖在手中转了圈，正欲疾步向前，五识却如大雨降至的黄昏一般黑得吓人。
他像是被丢进了无边无尽的深海之中，听不到、看不到也感受不到周围的存在。
“呃啊！”
莫乔痛苦地保住头。
五识忽明忽暗，他一会儿被拉入暗无天日的深海海底，一会儿出现在收容所的拱形房间之中。
污染纠缠变得更加严重了！
在莫乔受到污染入侵的同时，雷蒙德和A-13也立刻意识到了这一点。
野兽的胸部和腹部犹如吹满气的气球一般高高鼓起，似乎正在吸入什么看不到的东西。
皮肤下的血管传来异样的瘙痒，雷蒙德流出了鲜红色的鼻血。
血液从体外渗出接触到空气的一瞬间，便像磁铁一般被吸入野兽不断膨胀的体内。
雷蒙德立刻反应过来：
“糟了！它在吸收我们的血液！”
不仅是鼻孔，汩汩鲜血正从他的嘴巴、眼睛与耳朵处缓缓流出。
老人的皮肤下鼓起一条条的细长圆柱体，像是潜伏在皮囊之下的一条条蛆虫，正试图破皮而出。
骂了一句优雅的法语，雷蒙德能做的只有拖着无力的身体尽可能地远离野兽的污染范围。
这畜生，吃了一个人还不够，竟然这么贪心，想把所有活物的血液悉数喝掉。
再然后是什么？抽干血液，吃掉心肺，拿他们的骨头来剔牙吗？
莫乔也感受到了身体的异变，但他的五识被淹没在稠密如石油一般的黑色海水下，身体不听使唤，动弹不得。
见这个宝可梦中了麻痹效果的雷蒙德，又换了一只宝可梦使唤。
他对无动于衷的A-13喊道：
“现在只有你能阻止那个畜生！”
雷蒙德知道为什么A-13会出现在这里，又为什么在野兽刚开始失控暴走、屠戮其他病人的时候无动于衷。
管理员们接到的原本的指令，应该是在机械姬的注射物诱发众人的混乱之中，静静地在暗处监视，除非事态失控到无法收拾，否则不要插手。
但是没有料到疯狂的野兽会吞下其他病人的遗骨，竟然出现了污染纠缠。
再这么下去，这个房间内所有的病人都会死光，A-13不想出手也得出手。
他和莫乔，以及房间另一头那个昏迷的女人，身上都出现了不同面积大小的血斑。
没有任何抵抗能力的女人被污染吞噬得最严重，血液从她的口鼻中流下，汇聚成一条小河。
被吸收的不仅是她的血液，还有皮下的脂肪与肌肉，原本丰满的身材此刻却像是瘪掉的气球，脸上的皮紧紧地贴着头骨，像是一张人皮面具。
只有A-13不受影响。
它的体内是四处缝合而来的死者尸块。
雷蒙德曾有幸一睹尚未制造完毕的管理员的身体内部。
各个零件部位被有序的放在实验长桌上，房间中央摆放着几个巨大的透明罐，漂浮着灰白色的血肉块，黑色的缝合线清晰可见。
他不知道公司里的那些天才，是怎么想到利用死人研发出仿制活人的“仿生人”的。
但不可否认，有些时候，死人的确比活人好用。
A-13的体内没有鲜血，流淌在体内各处的，是用来模仿人类鲜血的黏白液体。
遗骨渴望的是鲜活的血液与骨肉，对早就死去多时的死人肉没有多大兴趣。
正是因为这个原因，A-13才成为房间内唯一不受影响的存在。
见A-13没有动作，雷蒙德提醒说：
“或许现在这畜生对你提不起兴趣，但如果它把整个房间的活人都吃得一干二净，到时候，你觉得一个永不饱腹、饥肠辘辘的野兽，还会挑食吗？”
话音刚落，A-13畸形的身体动了起来。
近身格斗不是它的特长，当初收容所的人将它造出来的时候，本意让它利用声波共振控制监管者与限制病人的行动。
所以它选择了一种最简单莽撞的方式——
直接撞向野兽。
A-13细长的四肢如昆虫的节肢一般快速在地面上交替。
血肉触手从野兽开裂的身体中伸出，飞舞着试图缠上A-13的身体。
管理员跳起躲过了其中几只触手，手臂却中了招。
被触手紧紧缠住的部位被高温烫伤，烟雾与肉被烤焦的味道一同弥漫。
A-13感受不到痛楚，但为了摆脱纠缠，它干脆舍弃掉那只手臂。
“啪嗒”。
断臂掉落在地上，液态金属内部的肉块颜色如死灰，雷蒙德闭上眼，回想起之前在实验室中看到的不太美好的场景。
更多触手缠上了A-13，让它寸步难行。
如闪电般回收的触手带走了A-13的更多部位，黏白色的液体流了一地，它的身体千疮百孔。
不过雷蒙德发现，A-13的意图并不是野兽，而是莫乔。
它那只断裂在地的断臂，伤口处被液态金属所包裹，正以惊人的速度向莫乔爬去。
在昏暗的污染深海中浮沉，莫乔就连自己的七窍正在流血也浑然不觉。
他咬紧了舌头，想靠着痛觉将自己唤醒，可除了制造更多被野兽吸收的鲜血之外，没有什么用。
五识已经很久没有亮起了，晦暗的深海将他团团包围，逼得他喘不过气来。
如果就这么沉入海底，会发生什么？
他会不会被同化，变成污染纠缠的一部分？
不能就这么放弃。
“呜啊啊啊——”
牙齿也被舌头流出的鲜血染红，莫乔爆发出一声痛苦的呐喊。
他一定要脱离污染纠缠的漩涡。
什么都好。
黑成一片的五识在深海之中盲目地摸索，还有没有什么方法......
义肢过载？
他做不到让心脏加快跳动，早知道应该提前随身携带几支肾上腺素的。
在浓稠的漆黑之中，裂开一道小小的缝隙，透出一点光来。
对于现在的莫乔而言，哪怕只有一根细小的蜘蛛丝也绝对不能放过。
他毫不犹豫地向那处裂缝拼命靠去。
一只手从裂缝中探了出来，将他拉上光亮的岸。
五识亮起。
莫乔终于又能看清东西了，其他感官也恢复了正常，半拱形房间和其他人的身影逐渐清晰起来。
“呼啊呼啊！”
一屁股坐在地上，他像是一口溺水被救起的人，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新鲜空气。
脚踝传来冰冷的触感。
他看向那只将自己拉离污染纠缠的手。
A-13的断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