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同病相怜
夜幕下，无数工厂排出的烟雾依旧笼罩着这座城市，街道纵横交错，有的甚至从如钢铁丛林般林立的楼宇间穿行而过。
走在这黑暗阴森的丛林中，难免会令人感到压抑和不快。
但事实上，这是帝国掌控的万亿星球的正常景象，甚至对处在帝国中心星域——太阳星域的克罗索星来说，这样的景象甚至可以算得上萧条。
作为处在帝国中心太阳星域的克罗索，城市竟然还保持着这种十分‘低效率’，十分古老的布局。
这也是恩佐感到不理解，同时十分庆幸的一件事。
因为在帝国中，有着庞大人口的富庶星球，一般都会建立被称作‘巢都’的聚居地。
巢都，其实就是规模超乎想象的城市，范围可以覆盖整个星球，全部由岩石、白垩、金刚石构成的城市顶端甚至可以向上延伸出星球！
每个巢都中都有着10亿以上的人口，无数工厂彻夜不停，为帝国生产资源，贡献人口，奉献忠诚。
那是强者的王座，也是所有人的地狱。
塔尖、上巢、下巢、底巢。
难以逾越的阶级，却全都是黑暗和绝望。
底巢的混沌污染心灵；下巢的艰难折磨肉体；上巢的虚伪令人作呕；塔尖的权谋逼疯灵魂。
但是说真的，作为重生穿越者，如果有机会，恩佐还是很有兴趣去那里看一看的。
但现在，他没那个机会，更没那个兴趣。
因为菲雅最后还是没让恩佐得逞，在她的强烈要求下，恩佐只能退而求其次地选择送她回家。
昏暗的街道上，恩佐和菲雅一前一后地走着。
而在最后面，裹在宽大披风和铠甲里的‘好大儿’扛着管家亚伯力克，十分识趣地远远跟在后面。
“咳咳……说起来，弗里兹那个家伙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纠缠你的？”
见周围气氛有些凝重，恩佐随意找了个话题。
菲雅抬头看了他一眼，沉默了一下，说：
“比你想的要久。”
“什么意思？”
恩佐微微一愣，随后看到菲雅抬起头，将头发撩到耳后，脸上的笑容有些黯然：
“其实，在我们十几岁的时候——在你还没有变成那副无可救药的样子之前，弗里兹，或者说他背后的卡佩家族，就已经盯上我了。”
菲雅·阿尔法罗那双明亮如月的眸子看着恩佐，其中的深意让恩佐心中一沉。
“算起来，你们家可能是被我们阿尔法罗家连累的吧，如果当年你父亲没有帮我们，没有掺和到卡佩家族对付阿尔法罗家族的斗争中，或许……你会有一个幸福的人生。”
菲雅突然加快了脚步，走到恩佐前面，带着落寞而自嘲的语气，说：
“你知道吗恩佐，今天我来找你，并不单单是因为我喜欢过你，更是因为……我们其实是‘同病相怜’的人。”
听到菲雅那句‘喜欢过你’，恩佐感觉自家心脏猛跳——或者是停跳了几秒，大脑顿时一片空白，当他回过神想要追问时，菲雅的话打断了他。
“你知道吗，你如今所经历的一切，孤立、逼迫、欺骗、诱导……这一切阿尔法罗家族都经历过，我都经历过。”
恩佐沉默了，他明白菲雅的意思，甚至菲雅还说轻了。
作为克罗索维持了几百年的本土贵族，阿尔法罗家族遭遇的哪有那么简单。
背叛、诽谤、威胁……甚至是武力斗争，为了将阿尔法罗家族打落深渊，卡佩家族的手段可远比对付他恩佐更加残酷，更加令人绝望。
“那一定是个难熬的日子……”
恩佐叹息一声，看着菲雅，对这个也就二十多岁的女孩报以悲悯，以及尊重。
这个女孩比他想象的要强，甚至比他要强。
毕竟自己有系统这个金手指，而她只有自己。
“是啊……”
菲雅回过头，明明话题如此沉重，但她却如天真的女孩般，冲着恩佐莞尔一笑：
“但是，我还是挺过去了不是吗？”
即使阿尔法罗家族已经不复存在，曾经的荣誉已然掩埋在废墟中。
但依然有比星辰更加圣洁的明珠遗落在世间，不染纤尘，足以令世人瞩目。
“这么说，弗里兹算是罪不可恕了，早知道刚才就打死他算了。”
恩佐轻笑着摇摇头，似乎是开玩笑，但菲雅知道，他是认真的。
心头流过一股暖流，让说起这些悲伤往事的菲雅没有那么低落，但她对恩佐轻轻摇了摇头，十分认真地说：
“弗里兹只是个棋子，一个狗仗人势的混混而已，你真正应该注意的，是他背后的卡佩家族。”
恩佐点点头，这他当然知道，但砍了弗里兹出出气，也无伤大雅。
“而且，我觉得这背后不仅仅只有卡佩家族的影子……”
菲雅说着，皱起了眉头，恩佐也愣了一下，旋即明白了她的意思。
阿尔法罗家族，传承了百年，算是克罗索星球的地头蛇，连帝国军队征服这里后，一直到行星总督上任后都没有将这个家族强行抹去，只是打压收编而已。
但外来的卡佩家族，仅仅用了十几年的时间，就将阿尔法罗家族逼得山穷水尽，如今，只剩下一座小庄园，和一个小药剂店。
而在帝国中并不是特别出名的卡佩家族，是无法做到这点的，其背后，有着更为庞大的‘影子’。
“卡佩针对我们家，应该并不是因为父亲帮助过阿尔法罗家族，被卡佩家族秋后算账那么简单。”
恩佐默默思考着，因为在他看来，自己父亲当时的帮助虽是雪中送炭，但对卡佩家族的计划几乎没有任何威胁。
“根据原主的记忆，他们开始对我布局的时间，应该比那更早才对……”
恩佐深呼了口气，他发现，这里面的水比自己想得更深。
“还有，我那个父亲……真的死了吗？”
恩佐揉了揉太阳穴，已经快一天一夜没睡觉了，还要想这些，他觉得自己的脑袋都快炸了。
“不要想那么多了，你已经做的很好了！”
似乎看出了他的忧思和疲惫，菲雅微微一笑，温柔地对着他说：
“不管未来会面对什么，至少……现在我们要好好活下去。”
恩佐愣了一下，旋即哑然失笑。
是啊，在战锤宇宙这炼狱银河中，最重要的就是——
活下去！
“好了，前面就是我家了，就送到这里吧，你也该回去了。”
又走了一会儿，菲雅却突然停下来，转头看着恩佐微笑说。
虽然疲惫不堪，恩佐却还是从菲雅的眼睛中，捕捉到了那不易察觉的惊慌和催促。
似乎，是不想让他去阿尔法罗的小庄园。
恩佐微微皱眉，看向前方菲雅家的方向。
不知道走了多久，笼罩在城市上空的雾都消散了许多，有蒙蒙亮的晨曦透过无数水蒸气和飘扬在空气中的尘埃，将城市的边缘点亮。
而在那阳光尚未照彻的街道，高大楼宇的阴影中，恩佐好像隐约看到了一个挂着阿尔法罗家族徽章的店铺。
古旧，但依稀可见往日的辉煌。
往昔硕大的金色字体，在如今露出暗淡的一角，提醒着这座城市中的人们阿尔法罗家族曾经遍布星区的药剂生意，那往日贵族的最后荣誉。
但，那里现在好像有些嘈杂，在寂静的清晨显得如此突兀。
于是，恩佐看着那个美丽而强大的女孩，并对她之前的一句话做出迟到的回应：
“你不是说我们是‘同病相怜’的人吗？作为亲密友好的‘病友’，我怎么能看着你继续独自面对那一切呢？”
于是，菲雅看到一只手十分强势地伸出，向小时候一样不由分说地握住了自己的手。
“走吧，这次你不是一个人了，以后也不会是。”
恩佐冲她眨了眨眼睛，笑得十分潇洒。
菲雅呆了一下，差点哭了出来，但旋即，她却露出轻松愉悦的笑容。
十几年来，她独自面对一切时，她有时会想象着有今天这一幕发生。
可惜那个小时候会站在她身前，解决一切的闪闪发光的少年，却早已在疾病后沉沦。
“但现在，他真的回来了。”
菲雅突然觉得有些脱力，很想回自己的房间中大哭一场，然后睡上一觉……
“不是说菲雅·阿尔法罗很快就回来了吗？这都一个晚上了，怎么连人影都没见到？”
药剂店前，一个浓妆艳抹，饱满的雪白几乎从少的令人发指的布料中蹦出来的女人皱着眉，询问身边的人。
一群身上带着刺青，穿着造型怪异狂野的皮衣，皮肤上镶嵌着不少金属饰品的糙汉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十分茫然地摇头。
女人翻了个白眼，余光中，却终于看到了那个自己期待已久的身影。
“呵，小贱人，竟然还带了男人回来！”
带着充满恶意的笑容，女人招呼着一群人，朝着恩佐和菲雅迎上去。
“那个男人是谁？她的相好吗？看起来瘦瘦弱弱的，应该很好欺负的样子。”
女人轻轻掩着嘴，让自己不至于露出过分张狂的笑意：
“呵呵呵，今天要怎么羞辱她呢？要不就从她那个男伴入手吧，这里的好多人都喜欢这种细皮嫩肉的年轻人呢。她看着这种场景又会露出怎样的屈辱的表情呢？还是会生气失态呢！哦！真是想想都让人兴奋！”
女人想着，身体竟然有些颤抖，几乎要掩饰不住自己嘴角的笑意。
但是下一秒，她的一切想象就戛然而止，包括她和周围十几号人的脚步。
盖因在视线中，有足令人心生恐惧的猛兽从雾气中缓缓走出，站在那个男人身边，恭敬地垂首。
“速度点，我赶时间回去补觉。”
恩佐打了个哈欠，有点漫不经心，甚至对对面只有这么点人有些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