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獭
陈文彻听了王北的主意,还想在宴席上擒杀冼英。
不想被冼英反将一军。
不但将王北掳走,且还将他亲弟弟陈文戒亦裹挟到辕门外,这才放人。
冼英闹出如此大的动静,自然让全营尽知,士气也因此大跌。
而接下来的消息,更是让陈文彻彻底坐不住了。
他怂恿的俚寨人,刚刚聚集,就被陈佛智率数百士兵给轻易击破。
石州围解,他陈文彻内心亦是慌乱。
他能怂恿俚寨人围攻陈法念,陈法念同样可以在他后方搞事情。
加上他受阻于高要,因为冼英人马的到来,无有寸进之功。
为了不至于前后受敌,不得不考虑退兵。
但陈文彻这次摆了冼英一道。
事后故意奉书于冼英,说退兵也不是不可以,但将王北送回,此事可谈。
然而,王北回不回,他们也已经不在乎了。他们这么做,不过是欲要忽悠冼英等,使得他们放松对他们的警惕罢了。
而也就在将书送出去的当天晚上,他们连夜拔营,全都从陆路退了回去。
“数万人马一夜之间就这样撤走了?”
事发太过突然,不但冼英听了有点不敢相信,就是胡颖、陈昌等听来皆都深感意外。
他们还在担心无法将死去的王北交还给他们,没想到陈文彻倒是先一步将人马给撤走了。
真是皆大欢喜。
高要城上下张灯结彩,如沐新生。
在确定陈文彻等退走后,陈昌立即请求胡颖亲自作书一封给其父。等拿到书信,派人快马加鞭,立即送呈广州城下的陈霸先。
贼人退兵的消息实在太过重要了。
不但能宽陈霸先的心,且能振奋士气。
在贼人大兵退了后,陈昌的精神压力也稍稍松了些。
他想到了杜晋。
于是,拎酒与一些菜食,来看他。
中间也不是没有看过他。
他们之间也已经很是熟络了。
“你个老六,终于记得来看我了!”
在这里,陈昌可以放开肚皮跟他喝,每次皆都能尽兴而归。
他有想过将他放出去。
然而,他不是父亲,也没有权利释放杜晋。
更因为,广州之战尚未结束,还没有到让杜晋出来的时候。
所以,只能是暂时委屈他在这阴暗的牢房里。
不过他住的地方要好多了。
独间,且还有干草,以及带被褥的榻,不要太舒服。
陈昌心烦就会来此坐坐,跟杜晋聊上两句。
最近很烦。
贼人虽然走了,但死去的周季和死去的王北,困扰着陈昌。
他们两个,一个是在牢房自杀,一个是在被裹挟途中自杀。
且他两个,胸口都有刺青,刺的是一个类似‘獭’的动物。
俗称,不服就干的平头哥。
他们何以胸口会有此图案,且几乎都一样,难道他们之前也曾认识?
而更加让陈昌头疼的是,还有一人也拥有这副刺青图案。
李用。
当然,等到陈昌看到时,此人也已经是个死人了。
对于李用其人,陈昌当然不陌生,前次因为飞鸽一事,就曾找过他麻烦。
后来讹了他老子李学道两回,赚了他五六百号部曲。
这些部曲经过高要一战,为守城力战而死者,去了四百有余。
如今所剩不过两百而已。
但陈昌并未将之交还李学道。
李学道大概也没有再要回去的意思。
从这些人中,陈昌拣选出三十左右能打的,身体强健的,直接将他们编入了他的甲卫队。
只是这些人在正式进入他的甲卫队之前,先要经过层层考验,最后合格者十二人,才允许他们正式踏入太守府,跟随在他身边。
这些人虽然都是李学道的部曲,对于他们的忠诚陈昌其实大可不必担心,毕竟他们常年被李学道奴役,此时被陈昌给救出火坑,感谢都还来不及,何能有异心?
这十二人,加上之前剩下的八人,他身边甲卫也就满了二十人了。
陈昌于是将他们分做两队,一队由苏心斋带,一队由晏英带。
至于挑剩下的,陈昌直接送给胡颖,算是弥补之前一战的战损,用以充做守城士兵。
至于战前征召的青壮,有愿意留下的考校合格后将之留下,不愿意或不合格者皆都遣散回家。
当然,至于战后抚恤、安抚一类的,自然由胡颖一人头痛了。
而他,也有他头痛的事情。
他让苏心斋查李学道,没想到又查出了一个大瓜。
李用被带上来时,人已死了,但他胸口同样有‘獭’之刺青。
顿时,让陈昌冷汗直冒。
一个两个都有同样的刺青,难不成他们之间隐隐被一根暗线牵扯着不成?
这其中,到底网罗了多少人物?
陈昌不敢再想,他能想到的,是另外一人。
那人,也正是李用之父,李学道。
……
“我祖上与李贲祖上同族不假,也恨不能广州战乱四起,好从中取利。然而,在贼兵兵临高要之时,我只希望高要胜,不希望贼人胜。”
“如果高要胜了,我顶多损失些粮草部曲。然而贼人若胜,则我李氏上下必为贼人洗劫一空。故我宁愿拿出手中部曲,也要帮助他高要。”
“然而,高要贼人是退了,但他陈昌并没有放过我的意思。”
“午后,那个叫苏心斋的又过来,逼问我与李贲之间的关系,且还问我是否向广州贼人通风报信。可怜我豢养鸽子不过是自己一时之兴趣,何时想过用此来与贼人通风?”
“他连日来逼问于我,又在有意无意间提到我家用儿。偏偏我儿外出数日,到现在仍是不见归来。如此看来,当是凶多吉少,只怕……只怕已被他们杀害……”
“我之身世无法洗清,他陈昌只怕一天不会放过我。就算我还想在广州之地乱中取利,也已经失去了机会。”
“一旦被他盯上,只怕难以脱身。难不成,我李氏一族就要淹没于此?”
昏暗的油灯下,李府主人李学道悠悠长叹。
他身后,一袭蓝袍的东方辰,小心翼翼走上前两步,说道:“如今之高要,既然无法容纳李氏一族,李公可否有远走此地的打算?”
“远走?”
李学道心下大骇,他李氏一族数世立身高要,到目前好不容易成就一点基业,一旦离开,李学道还真是无法想象会出现什么样的结果。
他目视着东方辰,说道:“东方道长,我李氏在高要已历数世之久,岂可轻易自断其根,远走他乡?再者,我等出了高要,又能去往何处?”
东方辰笑道:“天下之大,自然有其去处。就像我,一个人云游天下,四处为家,到此遇到李公你,不也就留了下来吗?”
顿了顿,捋须道,“再者,交州李贲不正是李公你之同族?他如今既然身登大宝,自成朝廷,李公难道就没有去想过得到更大的富贵?”
“想来,李公你一旦往投,不说三公,就算是刺史、郡守,得之亦可,也好过在此被人盯着,整日担惊受怕不是?”
李学道听来,哑然半晌,前后踱步,也觉得在理。
似终于下定了决心,乃击掌道:“东方道长可谓一语点醒梦中人,此言大妙。不过……”
他眉头一皱,“不说我李府外面被他苏心斋等人时刻盯着,只怕以我这副相貌,亦难混出城去,迟早为他人识破。”
东方辰道:“李公之相貌不难处理,我有易容之术,可帮得上李公你。但这门外之耳目,需得李公你下定决心。若能将这身外之物舍弃,也就好办多了。”
李学道既然已经下定了决心,自然不再有他虑。
“敢问东方道长,我当舍弃何等之物?”
东方辰指了指头顶,指了指左右,以及琳琅满目的书籍,哈哈一笑:
“李公,此等外物,可愿舍否?”
……
与杜晋随便喝了点,今晚却没有多喝。
他想到李用的死,进而想到李学道老儿。
李用如果跟这件事有关,那么,已经有先后三人死于此次事件了。
现在剩下的,应该只有李学道一人了。
飞鸽,李用的死,足以证明他李府跟这件事有撇不清的关系。
陈昌也必须去证实。
然而,当陈昌走出牢门,就看见苏心斋带着人飞奔进来。
苏心斋带给陈昌一个不好的消息:
“小郎主,李府走水了!”
陈昌听到此消息,心下也是大骇,哪有这么巧的事情?
他带着苏心斋等赶到时,李府已经化作一片火海。
大火太过凶猛,等到扑灭,也已经过去了一两个时辰,天都快亮了。
从李府逃出了一些奴婢部曲,问他们李府主人李学道之所在,一个不知。
还是等到大火彻底扑灭,苏心斋等从里面去搜,经过翻找,这才找到李学道。
然而,李学道此时早已经烧得面目全非。
陈昌看来,只隐约记得是这副身材,让他府上人指认,都说没错。
陈昌心里咯噔一跳,李学道当真死了?
他其实还有一法能确定是否是李学道。
他伸出手来,扒开他胸前衣襟。
一口凉气猛的袭来。
“獭!”
又是这只獭,霍然刺于李学道胸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