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对照组:非酋与欧皇
雾凇沆砀,山舞银蛇。
雪虐风饕,蔽天遮日。
目光所及之处,天与云与山,上下一白。
早在定下主意之前,解立便知道山中峭寒远非尘世能比。
可他说到底也不过是冠岁之年,眼界浅陋,万万没想到居然会有如此境地。
在世人眼里,这是一个最差的进山时节,但没有办法,他的母亲重病,需要灵药。
这种药远比武林中所谓的天山雪莲、千年灵芝要罕见,寻常药铺、郎中更是闻所未闻,若不是父亲请来了博古通今的医家圣手……
可知道又能如何?
万千群山凡人能进?
连父兄、外祖父母都放弃那千万分之一的渺茫希望,可解立不服,亦不愿。
少年郎,心比天高。
家中有长兄,有幼妹,多他一人不多,他一人不少。
于是在那一夜,他留书一封,毅然决然地离家西行。
其实冬季对于解立来说,是坏,也是好。
若没有天寒地坼的环境做掩护,群山中万千开启灵智的小妖们早已将这个羸弱的闯入者生吞活剥。
可成也风雪,败也风雪。
“我...迷路了……”
解立腹中饥渴,内力耗尽,这已经是今日第五次绊倒在雪地。
双手握紧捡来的‘暖玉拐杖’,撑着积雪,勉强支撑住身体,不至于让人一头栽进雪里。
凛冽寒风迎面扑来好似冰刃,哪怕隔着棉布面罩,他也觉得脸上被划开了道道血淋淋的口子。
“要死了吗?”
他直起身子,觑着四周白茫茫一片,只觉得双目疼痛,畏惧阳光,连眼皮都睁不开。
进山以后,一直都有这种症状,但往日内力附上双目,很轻松就能将之消除。
可现在解立的内力早已枯竭。
一个饥渴的瞎子在这冰天雪地的结局似乎早已注定。
唯有手中那根‘暖玉拐杖’还散发着丝丝温流。
招魂幡的幡布早已随着时间流逝而消磨殆尽,留下的只不过是一根不知名材质的幡杆。
这幡杆被解立握在手中,作为器灵的孟柯心念一动就能通过肌肤接触将他身体状况了解得一清二楚。
“雪盲症?啧,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
这第一位‘潜在幡主’实在是太过羸弱,孟柯都不知道这人是怎么走到自己面前来的。
招魂幡掉落之地在人妖两方边界,绝不是一个凡人能来的地方,可事实又摆在他眼前,不认都不行。
是暗中有人相助?
还是所谓的天命气运?
结合这两天的观察,孟柯也有过思量。
其实相较于前者,他更相信后面那个看似无稽之谈的选项。
天命气运一说,在修仙界从来不是捕风捉影的传闻,很多典籍中都有明确记载。
比如:
逢凶化吉,大难不死。
掉下悬崖必有奇遇。
地摊、拍卖会必定捡漏。
父母遗物都是珍品。
……
这些有大气运的人就是所谓的主角,令人羡慕嫉妒的存在。
“真他妈是好运气。”
看着闭眼走路,一不留神没站稳滚下山坡去的少年,孟柯揉了揉眉心,忍不住感叹一句。
一路滚下山坡,摔晕在雪堆里的解立并不知道,在自己手边,一株散发着清香的翠绿色灵药欺霜傲雪,顶着寒风屹然挺立,在冰天雪地中尤为显眼。
而在距离灵药不远,有一个被积雪掩埋的洞口。
洞穴深处,一只小蛇妖正在冬眠,丝毫未曾察觉自己守护许久的灵药即将易主。
“啧!啧!啧!”
嫉妒使人面目全非。
孟柯发出了来自非酋的唾骂。
透过招魂幡,他能清楚的看见外界的一切。
仰望天穹,白茫茫一片,完全分不清天与山的界限。
“天道……
所谓天命之子、大气运主角,究竟是逆天修行,还是顺应天时、承载天命,亦或者这类人本就是天道推出来用以开启下一个时代的白手套?”
孟柯的喃喃自语并没有得到解答。
事实上,哪怕是他全盛时期也没有资格窥探这种天机。
仙人之下皆蝼蚁,而对于天道来说,仙人也如同蝼蚁。
“罢了,且让我做一旁观者,看看大气运之人对于天道来说究竟算什么。”
孟柯收回望向苍天的目光,将视线转向身旁,放在那个摔晕过去的少年身上,眸光冷清理智,不复之前的玩世不恭:
“你是我的机缘,我亦是你的奇遇,两两成全,踏仙路。”
话音落下,被解立紧紧握住的幡棍中传来源源不断的暖流,通过手掌向他身上涌去,最终汇聚在他的胸腔与四肢部分,将经脉牢牢护住。
这微不足道的举动,虽然不能令解立迅速苏醒,但起码能让他不至于冻毙、冻残于风雪之中。
做完这一切,孟柯松了口气,藏匿在招魂幡中的残魂变得更加虚弱透明。
“哈欠——
困,又要睡了。
少年郎,剩下的就要靠你了。希望你真的有大气运在身吧...”
他眨巴眨巴眼睑,眼前再度陷入黑暗。
这柄招魂幡被妖女祭炼三千载,喋血万千,吞噬无数生灵,品阶不低,可以算得上是邪修中数一数二的灵宝。
孟柯此刻化作器灵,已然不必再担心残魂散去,更不需要担忧寿元,但骨子里的虚弱却是没办法在短时间内恢复。
在不走捷径的情况下,还可以靠着灵宝自身温养器灵。
用短时间的沉睡换取走出万千群山并且观摩大气运者崛起的机会,这怎么看也是赚了。
错过这一人,说不准真要在山中待上个几千年,极有可能碰上人妖两族开战。
到那时候这片群山就会成为双方的战场,随便一道大能者的攻击就足以令半残状态的招魂幡化作齑粉。
所以……
……
“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解·真欧皇·立将匕首上的最后一块生肉丝舔舐干净,丹田内力迅速充盈,五脏六腑逐渐升温,仿佛置身于火炉中炙烤。
在他脚边,一节被斩下的蛇头孤零零躺在那儿,点点血滴溅落在积雪上,恍若绽放的红梅,妖异且艳丽。
一只刚刚成妖,还未摆脱自然习性的小蛇就此殒命于冬眠之中。
解立将匕首和灵药收起,撑着‘暖玉拐杖’起身。
原本浓眉大眼的憨厚面容沾染上了鲜血并未觉得突兀,反倒摆脱了那一抹稚嫩,在霜雪的衬托下更显刚毅。
少年似乎有所成长,疲惫的游子也是时候该还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