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纱业危机的内因

上面的种种外因，我们希望不久都能消灭，对内对外的战争都能够停止，稳固有秩序的政府能够建立起来，至于内面的原因，已是根深蒂固了，除了于棉纺织业有利害关系的各方面都能够尽量实行大刀阔斧的改革，是不会有帮助的。内面的原因大概可分两方面，一方面是资本的不足，另一方面是技术人才，负责管理以及效力高的劳工的缺乏，我们现在就依次说明吧。

中国纱厂资本的缺乏，运用资金方法的幼稚，说起来是可惊人的。也许一个工厂刚开始设立就会遇到资金的困难，因为它是按照所招股本额拟定计划决定厂屋的大小、机器的多寡的，经董事会承认后，即进行订购机器，招标承建房屋，然而到了机器快要运到的时候，股本也许还没有收足，因为中国任何实业所认的股本照例不是一次付足的。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纱厂的固定资本额很大，又是经营者的一个困难，在有许多纱厂，固定资本往往会较已付的资本额大，因为它们的利润极大—— 在民国九年左右能够高到百分之五十至百分之一百，所得的利润，他们就用来购买新机器。当市面紧急时，这种厂家的金融周转还是一样的不灵活，虽然他们的资产增加了，换句话说，虽然他们的纺锤数目增加，他们的资金还是周转不灵。对于那些年数较长的老工厂，另有一个困难，即是他们没有相当的折旧资金准备，在平常他们都是在红利与公积金都规定了之后，才计算机器与房屋的折旧，蚀本的年头，便根本没有折旧的准备，就是有盈余的时候，折旧的准备额也都嫌太少，普通最低限度的折旧准备是百分之五，然而就作者研究过的工厂而论，便没有一家的准备超过这个限度的。其结果便是这些旧工厂的固定资产超过它们真正的市价，当一部分机器不能再修理的时候，便不能置换。因为资金的不足，便发生许多严重的结果，顶危险的，就是纱厂没有现金作为流动资本。在上海的纱厂，因为缺乏流动资本，用十天的期货棉花制成棉纱，差不多成为习惯。厂家赊得了棉花以后，即用最大的速率，夜以继日的将棉花在十天未到期以前纺成棉纱，再卖出棉纱以取得现金来偿付棉花的货价，有的时候因为纺工的关系，厂家须得买几等几样的棉花搀和起来，又因为手头没有现金，不得不在一个花商这里多赊几包十天的期货，然后把余多的卖出去，去交换另一等的棉花。这样他的流动债务就增加起来，所背的利息也比较高，而当偶然有事变发生的时候，纱厂只有停工，去年一·二八事变发生，即有不少厂家因之破产。当现在的危机，已经提议将作工时间从每周六天半减到每周四天，如果银行界不挺身出来以资金帮助，一定有不少纱厂会有同样的命运的。

资金不足及调剂金融的方法之幼稚，虽是最重要的内因，当然不是唯一的原因，其他内部的原因像技术人才的缺乏，不负责任的管理以及劳工效力的低下，也是极重要的。就是现在，中国棉纺织工业的技术方面差不多有百分之六十是中国工人自己管理的，他们只受过最粗浅的教育，在机器方面的一点训练，是由日本、英、美送到中国来装置机器的工程师那里学习来的。中国唯一的纺织专门学校南通纺织大学的毕业生及日本、英、美的留学生，虽然担任指导与监督在他们手下的工人，一向他们还是摆着书生架子，直到最近始知道自己去做管理与修理机械的工作，把这部分责任从不学无术的工人手里取出来。至于管理的状况，情形更是恶劣，因为管理纺织事业的差不多是对这方面绝对没有知识和训练的，中国纱厂十有八九都倒闭在经理者的无知，任用私人以及侵吞款项上面。特别是那些毫无经验只为贸利的人看到欧战及战后数年的兴旺，如夜蛾赴火似的都来经营纱厂，把整个几百万资本的工厂交与一个无纺织知识的大经理，普通大都是大股东的亲信，既不懂复杂的纺织机械，也不知道成本会计，资金调动，市场销售为何物的。他们又把实际上的责任推到属员的身上，只凭着运气赚钱。而这属员呢，像纺织部主任之类，普通又都是大股东或经理的亲信，只知道利用地位来吃饭，把实际上的职务又推到几个工头的身上去，他们只有利用机械的技术而没有什么科学的训练，于是结果弄到机器没有好好保管，工人没有选择和训练，出品质地日坏，而成本反而涨高。在欧战的时候，供给缺乏，赚钱很容易，这些缺点便不能觉察出来，一旦恢复了常态，外国纱厂用他们较大的资本，较好的技术，较有组织的市场来相竞争，中国纱厂焉能不一败涂地呢！

因了上述的原因，劳工效力的低下是自然而不可免的现象，因为工资极低，从前大家都说中国的劳工价廉，实际上这是倒因为果的说法，我国工人工资的低，至少有一部分的原因是因为劳工成本高，我们一比较国内日商纱厂与华商纱厂的劳工情形，就会明白，日商纱厂工人的工资较高，而华商纱厂工人的工资较低，然而华商纱厂每年每个工人所产的棉布只有二六一.七三匹，较之日商纱厂每人每年出产七八六.三八匹，低百分之二〇〇.四，差得实在可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