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姝媚　爲尺五樓主題揚州某校書所畫芍藥片石卷子〔一〕

花枝紅半吐。似伊人亭亭，呼之解語〔二〕。怨入將離〔三〕，倩蠻箋留取〔四〕，春魂同住。匪石心堅〔五〕，漫擬作、輕狂飛絮〔六〕。芳訊誰傳？雨雨風風，幾番朝暮。莫問珠韝鈿柱〔七〕。悵金粉飄零〔八〕，墜歡無據〔九〕。夢影揚州，只二分明月〔一〇〕，曾窺眉嫵〔一一〕。和淚眠香，更吟老、韋郎詞句〔一二〕。有緗函深鎖〔一三〕，小樓尺五。

【校】

〔卷子〕費本作「畫册」。　〔伊人〕王本、聚珍本、黄本、信芳詞、費本均作「人兒」。　〔金粉飄零〕王本、聚珍本作「解佩人歸」。　〔明月〕王本、聚珍本作「娥月」。　〔眠香〕王本、聚珍本作「眠春」。　〔緗函〕王本、聚珍本、黄本、信芳詞、費本均作「葳蕤」。

【箋注】

〔一〕本詞約作於一九一七年歲暮碧城離滬赴北京之前。尺五樓主爲碧城寓居滬上之友人，生平未詳。碧城去滬時曾贈之以燕産小犬。

〔二〕解語，謂能言之花。王仁裕開元天寶遺事：「明皇秋八月，太液池有千葉白蓮數枝盛開，帝與貴戚宴賞焉。左右皆歎羡。久之，帝指貴妃示於左右曰：『争如我解語花？』」

〔三〕將離，芍藥之别稱。崔豹古今注卷下：「牛亨問曰：『將離别，相贈以芍藥者何？』答曰：『芍藥一名可離，故將别以贈之。』」錢謙益德水送芍藥詩：「楚臣腸斷是將離。」

〔四〕蠻箋，謂蜀箋，即四川地區所造彩色花紙。元費著箋紙譜：「十樣蠻箋出益州，寄來新自浣花頭。」

〔五〕匪石，喻貞潔自守，不可轉動。詩邶風柏舟：「我心匪石，不可轉也。」

〔六〕漫擬作句，杜甫絶句漫興九首之四詩：「顛狂柳絮隨風去，輕薄桃花逐水流。」

〔七〕珠韝，貫珠爲飾之臂套，束袖以便操琴。陸游無題詩：「珠韝玉指擘箜篌。」韝，同「鞲」。鈿柱，嵌以金銀之琴柱。周密齊天樂詞：「花圍坐暖，閒却珠鞲鈿柱。」

〔八〕金粉，猶鉛粉，女子妝飾之物。馬縞中華古今注卷中：「自三代以鉛爲粉。秦穆公女弄玉，有容德，感仙人蕭史，爲燒水銀作粉與塗，亦名飛雲丹。」王實甫西廂記第二本第一折：「香消了六朝金粉。」碧城崇效寺探牡丹已謝詩：「纔自花城卸冕回，零金賸粉委蒼苔。」此喻指揚州女校書。

〔九〕墜歡，失去寵愛。亦指夫妻離合。語本後漢書光武郭皇后紀論：「歡隊，故九服無所逃其命。」隊，同「墜」。又，徐本立桂枝香試燈日夜雨詞：「惆悵人易别，墜歡難續。」

〔一〇〕夢影二句，徐凝憶揚州詩：「天下三分明月夜，二分無賴是揚州。」吴偉業壽座師李太虚先生詩：「一斗濁醪還太白，二分明月屬揚州。」

〔一一〕眉嫵，同眉憮，眉樣秀美。漢書張敞傳：「又爲婦畫眉，長安中傳張京兆眉憮。」周邦彦法曲獻仙音詞：「想依然、京兆眉嫵。」

〔一二〕更吟句，范攄雲谿友議卷中：西川有韋皋者，昔遊江夏，止於姜使君之館，得識其子荆寶之小青衣玉簫，年纔十歲，受命祗候，侍於韋皋，勤於應奉。後年稍長大，彼此有情。時韋皋得其季父書信，命其「發遣歸覲」。遂與玉簫相約，「少則五載，多則七年，取（娶）玉簫。因留玉指環一枚，并詩一首。五年既不至，玉簫乃静禱於鸚鵡洲。又逾二年，暨八年春，玉簫嘆曰：『韋家郎君，一别七年，是不來耳』遂絶食而殞。」

〔一三〕緗函，淺黄色封套。此指題中的「芍藥片石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