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冷血
法兰北方的冬季是漫长而寒冷的,白皑皑的雪铺满了森林的每一寸土地,风吹过时,偶尔会有积雪自树枝上脱落,用一份微弱的声响撼动笼罩森林的寂静。
依莲尼亚淡然拍掉身上的雪花,望着不远处交汇在一起的脚印,一语不发。她的步伐有些紊乱,因此输得彻底。
“你没事吧?”
“余没事。”依莲尼亚一动不动,树赶不走她,“阁下先回去复命吧,余想在这里独处片刻。”
阿斯让拿起腰间的号角,回应道:“你手下那群卫兵也托我来找你,你还是和我一起回去吧。对了,你为什么不带上卫兵一起巡林呢?”
“余不愿回答这个问题,请阁下见谅。”
嗯,没法沟通……那就回去吧。
想是这么想,但要付诸实践,倒有些困难了。
半精灵满身雪渍,与平日威风凛凛的派头反差强烈,楚楚可怜的模样让阿斯让没法一走了之。况且,回去后说不定还要被卫兵们审问呢:你有没有见到依莲尼亚大人?
哦,还有法莉娅,得让眼前这位保民官向她当面做出保证才行。
阿斯让重新拾起战斗结束扔在雪地里的树枝,指着依莲尼亚说道:
“保民官,你知道我以前是个斗剑奴。我们斗剑奴私底下较量时,有个不成文的规矩,那就是输的一方要听从另一方的要求,是无条件服从。所以现在我要求你:要么跟我回去复命,要么就回答我刚才问你的问题。”
保民官闻言依旧是副木然的模样,阿斯让不清楚她在想什么,只觉得时间每走一秒,自己就愈发尴尬。
良久,她才轻声说道:“余请求阁下,勿要将余接下来的话语外传。”
“可以。”
依莲尼亚望向森林深处,“在余初来乍到时,余便带领灰石堡的民众剿杀了一头盘踞此地的绿龙,虽死伤惨烈,余却觉得……龙,倒也不过如此。
那时,余的血是冷的,而且那时余的表情比现在更加淡漠,所以旁人都说余是个冷血动物。
可后来……余在此地守望了一百二十五年,见证了数代人的生与死,余的血便慢慢热了。余看着他们长大,就再看不得他们在余眼前哀嚎死去,再不敢说:龙也不过如此。阁下,龙带给余的,只有痛苦的回忆……
余不愿再有人当着余的面死去,尽管漫长,但森林总有开春的一天,届时,余会独自找寻那头恶龙的巢穴,若余失败了,请阁下代余通知总督,请她不要再推脱,务必要派驻一位比余更有能力的保民官。”
“保民官,你这是在逃避责任,”阿斯让道,“你要是死了,你想指望谁代为履行你的职责?我劝你赶紧打消这个念头,我了解我的庇主,她肯定会隐瞒你的死讯,在灰石堡里作威作福的。”
“……”依莲尼亚沉默了。
将这短暂沉默击碎的,是一声突如其来的哀鸣。
这是……人的惨叫?
依莲尼亚率先做出反应,半精灵的听觉较常人更加灵敏,阿斯让则紧随其后。
对了,号角。
阿斯让深吸一口气,用力吹响号角,嘹亮的声音在林间回荡。
“阁下,别停。”
也对,就算城堡卫兵短时间内没法赶到,号角的声音也能把袭击人类的猛兽吓退……但愿如此。
所幸,号角的声音的确起了作用。
当两人赶到现场时,伤人的凶兽已经不见踪影,而伤者则倒在雪地中不停呻吟,将血染成了红色。
他戴着面具……是乔伊他爹?
不过现在不是管这些的时候,就像依莲尼亚喊的那样,得赶快止血才行。
两人纷纷脱下外套,给乔伊老爹止血保暖。
他伤势的尤其严重,右肩至胸口有着一道血淋淋的咬痕,衣服破损不堪。
龙。
依莲尼亚和阿斯让心照不宣地交换眼神,阿斯让当即取出碎龙骨,警戒四周,一旁的依莲尼亚则不断与伤者对话,直到那人彻底陷入昏迷。
绿龙么。
阿斯让与绿龙交过手,因而对绿龙的行为有着相当深刻的认知。
森林绿龙其实是较为弱小的龙类,体型在龙中排名倒数,也从未有过龙王诞生,也正因此,它们的性格向来谨慎,借助龙鳞的保护色在林间潜伏,再通过奇袭杀死猎物。
幸好此时是冬季,白雪让绿龙的潜伏不再完美,但这也意味着这头食人的恶龙不会轻易放过它的猎物,它必然还在附近徘徊,等待时机到来。
这种紧张的对峙一直持续到卫兵到来方才结束。
当卫兵们将生命垂危的乔伊老爹带回灰石堡后,整个灰石堡都陷入到一片诡异的沉默中。
依莲尼亚是灰石堡的保民官,同时也是这里最优秀的医师,可即便她不愿放弃,明眼人也都看得出来,乔伊的老爹活不久了。
阿斯让看不得小孩子哭,决定去找法莉娅过来看看。不过,乔伊老爹受的伤比自己当初还严重得多,法莉娅的魔法管不管用,她又愿不愿意救人,这都是一个未知数。
推开木屋的门,阿斯让看到法莉娅正在往壁炉里添柴,这魔女一听到声音,马上就回头,一看就是要把这事扔给阿斯让干。
白天法莉娅靠魔力暖身,根本不怕冷,所以此举其实是等阿斯让回来后,让他能好好温暖下身体,但阿斯让现在根本来不及感动。
“法莉娅……”
阿斯让刚一出声,却没想到法莉娅比自己还急。
“阿斯让!你干什么去了!身上怎么那么多血?!”
阿斯让这才发现自己身上已被乔伊老爹的鲜血染红了大片。是止血时染上的吗?希望还能洗掉。
“你冷静点,听我说……”
两分钟后,正如阿斯让所预料的那般,法莉娅双手抱胸,一脸冷漠地问道:“阿斯让,你的主人,是一位魔女,而且还是一位披挂镶金法袍的大魔女,距离元老仅有一步之遥,是啊,我如此高贵,为什么要为区区一个贱民的命操心?”
阿斯让没话说了。
“不过,既然那位保民官应允了我的要求,要我去看看也不是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