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你不仁，莫怪皇兄不义
“滚！”倒霉的盛丰，又触到三皇子成栋的霉头，眼见一个茶碗飞来，盛丰躲都不敢躲，连茶带水淋了一脸。好在茶水不是很烫，不然，恐怕今日就要破相！盛丰也不敢擦，爬起来连滚带爬地出去了。
走廊里碰上盛通，悄声问他：“盛王殿下又是为何？”盛丰这才边抹拭脸上的茶水，边说：“今天有人在朝堂提议殷王督办秋围，皇上准了……”
“什么东西？！也不看看母族是什么出身！还敢跟本王争！”成栋的骂声，犹自从厅内传出。盛通若有所思，立着等了一会儿，听了听里面没什么动静了，这才自信满满地进去。
原来，殷王成业因破敌有功，近日声誉日隆。三皇子成栋，剽悍好武、力大无穷。因与二皇子年岁相当，早早也被封了盛王，在外开府建衙。他一向自命不凡，加上母族显赫，从来也不肯把殷王成业放在眼里。眼见殷王呼声越来越高，十分嫉恨。散朝回来，一言不合就抓住盛丰撒气。
盛通走进来，瞄了一眼堂前的残茶碎碗，胸有成竹地挨近成栋身边，附在他耳旁悄悄说了几句话。成栋的脸色开始慢慢好转。
云梦国尚武，皇族好围猎。每年正式的大规模皇族围猎，就有春、秋两次；平时那些贵族子弟，也常以骑射为乐、狩猎为荣。尤其是秋围，盛大而隆重。是云梦国极其重要的盛事。届时，皇上会带着众嫔妃、皇子、公主，以及文武百官，一起参加。
其中会分文武两班，设置多种封赏。武人猎宝、文人作赋，人人都有机会展露自己的才华。故而，也是所有王孙公子、青年才俊不可多得的进阶之机。更是朝廷选拨人才的捷径。故而，皇上对此十分看重。
而今年的秋围，竟然交给殷王全权督办。他不过是刚立新功，并无这种大型围猎的经验，白白地又得一个表现的机会。也难怪盛王生气。
而盛通，却有不同见解。他提示盛王成栋：这件事，是机会，也是陷阱！
届时人事庞杂、责任重大，不要说是首次承办的殷王成业，就算是之前有经验的老臣故将，都不敢有完全的把握保证不会出错。哪一次不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跟提着脑袋上战场，本质上没有区别！
盛王成栋虽然脾气暴躁，智商还是在线的。经盛通稍加提示，立马就知道了其中的关窍所在。于是转怒为喜，吩咐盛通、盛丰如此这般，自去安排不提。
再说殷王成业，刚刚立了战功，又接到这么大的一个重任，真是喜从天降，福自东来！用“春风得意马蹄疾”来形容他此刻的心情，是最贴切不过。他努力掩饰着内心的狂喜，一出朝堂便快步回府，骑上骏马往自己的异兽苑飞驰而来。
云梦国有个传统，王公贵族会自己豢养一些飞禽走兽，以备围猎时助兴。然而，豢养的自然比不得野生，在迅捷和凶性上会有所不同。私下里，就有人用活人饲养。隔段时间，把犯了错的奴仆反剪双手，与饥饿的狼、熊、虎、豹关在一起，任其追逐撕咬……
一般情况下，不幸被丢进去的奴仆，总是要拼命奔跑躲避，越跑凶兽会越兴奋，自是穷追不舍，一旦被它咬住，哪怕是抓挠出血，野兽的凶性就更受到极致的刺激，其后果惨绝人寰……
殷王成业的异兽苑里，就养了一虎一熊。府里的下人们，犯了错不仅尸骨无存，还要遭受“异兽”的悍然追逐，经历撕咬和啃噬之痛。其惊怖和绝望，非常人难以承受……故而，常常有人没到异兽苑，就自寻了短见。殷王自然恼怒，从此，都是要最得力的贴身侍卫无心，亲自负责押送。
这个残忍的规定，从未在殷王府明文公示，私下里，却早已传遍。平日里下人们，一个个谨言慎行、噤若寒蝉。而阿若，却是在两年前，才第一次窥破此事。
有天傍晚，阿若无意中看到，无心押着一位塞着嘴、反绑着双手的下人，出了府，上一匹马而去。阿若觉得奇怪。处罚、即便是杀人，也不必出府啊。如果是府外坑杀，无心也断不会一个人去啊！何况，除了佩剑，他什么都没带。阿若一时好奇心起，决定跟上去看个明白。
阿若一路跟到异兽苑。见无心下马，一把扯下那人，并掏出堵在他口里的破布。那人烂泥一样委顿在地，匍匐到无心脚下，不停地磕头，口里荷荷哭诉着……
阿若怕被发现，离他们还有点距离，不知道是那人没说清，还是她听不清，总之，伸长了耳朵，依然没听明白他在肯求什么。
远远看着无心木着一张脸，毫不费力地一把拎起他，进了异兽苑。阿若依然一头雾水。直到听到一声惨叫，响彻云霄！接着是一声又一声，凄厉、惨烈，期间，还伴有老虎的嘶吼……
阿若遽然而惊！联想到之前，府里也有人莫名失踪，阿若仿佛一下子掉入了一个无底寒潭，冷彻入骨；她的牙齿开始不自禁上下乱碰……她觉得浑身瘫软，需要用后背死死地抵住树木，才可以勉强站立……
不知道过了多久，阿若发现自己已走到殷王府门前，她茫然地盯着“殷王府”三个字，脑海里显出的却是“阎罗殿”！她在门前踯躅，好半天，都没有勇气走上王府的台阶……
阿若病了，高烧不退。殷王很着急，阿若是他的心腹爱将，如果不是不识字，恐怕还能大用。见阿若病得突然而沉重，竟是有点心疼。他派人火速去宫里请来了太医，吩咐好好医治。
然而，阿若拒绝看大夫，也不肯见人，只说很快会好。成业见她态度坚决，且言辞冷静、思路清晰，便也就不再勉强。
过了两天，阿若果然好转，只是更加冰冷沉默了。
夏去秋来，转眼已是秋凉。皇上秋围的日子，堪堪已然临近，殷王府的气氛也变得更加紧张，毕竟第一次督办如此盛大的仪程。
皇家的礼制和尊严，要放在首位。这关系皇家的威仪，自是半点也不能马虎！殷王已经数次问询过礼部尚书，确保严谨无疏漏；节目编排也不能太过简慢，毕竟，还要能让皇上玩得开心；人员吃住，也是一个大问题，需要进一步落实无误；安全防卫，更是重中之重！遣兵布将，一点也不比行军打仗轻松！
总之，这是一次大考！如果能够顺利完结，不仅可以在功劳簿上再加一笔，对他的综合能力，也是一个全面的展示！换言之，这就等同于告诉皇上，殷王的成熟和稳妥！故而，每一个环节都不能出错！
就在此时，无心却带回一个不好消息。刚刚接到密报，盛王打算在秋围中有所行动，势必要搞出事端，让殷王“死得很难看”！
殷王霍地站起，一只手按在桌案上，手背上青筋暴起。只见他的表情由怒转恨，由恨转阴，慢慢地，眼睛里杀机渐起。
“成栋，是你先不仁，就不要怪皇兄不义！”良久，殷王才缓缓坐下，这句话，像是从他齿缝儿里钻出来，听得人身上霎时像寒霜浸体……
成业阴沉沉地坐着，面上的表情变换不定。忽然，像是有了主意，眼睛里，有一抹狠厉的光芒闪过，只听他沉声说道：“让阿若把那个胡奴给我叫来！”
“诺！”无心应声而去。
不一时，沮渠安跟在阿若身后，被带到殷王面前。殷王拨弄着手里的茶碗，用眼角的余光，瞄了瞄阿若旁边的沮渠安。
他看起来形体壮硕、步履矫健，此刻静静地立在阿若旁边。明明只是一个十几岁的少年，站在那里，竟隐隐透出一股气势；一头乌发稍显蓬乱，看上去倒像是很清洁；细看这面容，竟是十分的英俊！
再去望他那一双眼睛，如深潭古井，幽静无波。像是藏着很多的秘密，让人感觉深不见底。却又让人忍不住想要多看一眼！成业着意的在他面上睃寻了几圈，终究不得要领。
成业心里微动，这倒真不像一般胡奴！难道阿若竟会有什么秘密瞒着他？……不，不会的！阿若带他来时，明明是在马后拖着，很显然，并未将他的生死太放在心上！
众人见殷王自顾默默喝茶，并不说话，猜不透他心思所想，于是都缄默不言。大厅里，一根针落地，恐怕都听得见，静得让人心里发慌。
“阿若，”殷王终于开口，手里拨弄着茶碗的碗盖，闲闲地说：“你说，这个胡奴的马术不错？”
“是的，殿下。”阿若平静作答。
“既如此，先带他下去梳洗更衣。然后，”殷王停住话头，转脸看向无心，这才不紧不慢的说：“从暗卫中，挑出30个精锐，交给他强化训练。”
暗卫？阿若心中一动，这可是殷王的秘密武器！出征那么大事，都不曾动一兵一卒！那些暗卫，原本个个都已经是高手，现在，特意挑出精锐，还要再进行马术强化！是要用在秋围上吗？他想要做什么？
阿若正在胡思乱想，却听见成业叫自己的名字，语调依然不高，然而，却不容置疑：“阿若负责督查。记住，你们只有三天时间。”
“诺！”
“诺！”
阿若一惊回神，赶紧跟无心同时应答。
“去吧。”殷王摆摆手，忽然又叫住无心：“无心，跟我去一趟异兽苑。”
阿若心里咯噔一跳，不期然地，身上起了一层颤栗，她的脊背僵了一僵，脚步不停，一径出门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