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误入刺猬岛

豆芽翻翻日历牌，离开学还有七天。没想到假期这么快。在海边的日子是那么开心，也那么忧心。大墨公的病重得已经不能走路了。

小墨送豆芽去镇上坐车回家。到了车站，豆芽不忍就这么走，借超市大妈的电话打给爸爸。

“爸爸，把大墨爷爷接到医院去吧，他真的很疼。”

“哎……”爸爸在电话的另一端长长叹口气，“大墨公可能知道自己的日子不多了，他是不会离开海鲜店的。芽，你晚回来几天，在那多陪陪他和小墨。”

于是，豆芽又跟着小墨回到了海边。她每天夜里都要醒几次，推开大墨公卧室的门察看，她害怕大墨公也像奶奶那样，睡着睡着觉就死了。还好，大墨公那沉重吃力的喘息声一直没断。活着当然是好事，可是活着又那么痛苦……

“小墨，我死之后，你就离开吧。这里的生活寂寞、孤独又辛苦……”大墨公病情稍缓和一些的时候，这样对小墨说。

“不！我是海洋人，哪儿也不去！我走了，它们怎么办？”

豆芽知道他说的它们是海洋动物。是啊，这世界上，除了大墨公，就只有小墨懂它们的语言，并把它们当成家人亲人了。小墨走了，谁能照顾它们保护它们呢？

早上起来，小墨盘算着去远一点的小岛，采些海木耳和石花之类的，去镇上卖钱，给爷爷买药。豆芽听说去岛上，也想跟着去，因为就在这几天，她被小墨那坚定的神情触动，暗暗下了一个决心。

“好吧。”小墨看看爷爷睡得很沉，估计不会有什么大事，何况，爷爷要是解手的话，屋里有便桶。

小墨把要去的地方叫作珍珠岛，是他取的名字，因为一直以来，他和爷爷全靠采集岛上的野菜生活。

“岛上每一株草木都像珍珠一样宝贵。”小墨说，“爷爷还在岛上种了果树和葡萄呢。特别甜。除了我们吃，大多都喂鸟了。”

“你们可以采了去卖呀。都是纯天然的呀。”豆芽说。

“爷爷的事情太多，有时候我也采点拿去卖。”

太阳渐渐升空，海面上烟气一缕缕上升，阳光穿透雾气，分解成七彩色，远远望去，海面如仙境一般。豆芽见小墨脸上汗涔涔的，就说：“小墨哥，我帮你划一会。”

“好吧。”小墨把浆递给豆芽，站在她身后指导。

“两臂用力均匀，节奏要缓，别急，两浆划弧，划圆弧，水的反推力才够大。”

豆芽依他的话做了几次，自信地说：“好了，你坐下歇一会吧，我全会啦。”

小墨坐在船尾，背对着豆芽，望着茫茫大海，陷入沉思。他担忧爷爷的病，内心其实无比恐慌，是那种失去爷爷的不安全感，如果爷爷不在了，自己就会孑身一人在茫茫大海上漂泊。

由于豆芽用力不均，船慢慢偏离了方向，一直朝悠长的海峡驶去。豆芽见前方水面忽窄，还以为马上到珍珠岛了呢。等到小墨回过神，发现方向错了，他们已经接近峡谷了。

“小豆芽，这是到哪了？”小墨环视着。

“要到珍珠岛了吧。”

“不对，去珍珠岛不经过峡谷。这里哪呀？”小墨抬头望望远处的谷壁，“壁上有好多海石花。海木耳也有。”

“嘿，咱们就在这采点吧。”豆芽很兴奋，为自己的新发现。

“也只好这样了，出来太久也不行。”小墨接过船浆，驶着船向峡壁靠近。

他们采了一些海木耳和石花。小墨不时提醒豆芽小心。

小船靠着石壁前行，突然，船速加快。有一股急流推着小船飞速前行。豆芽正伸手去摘石耳，只觉得身体闪了一下，差点栽下去。

“有股急流，快坐下，抓紧船帮。”小墨急忙握紧船浆。

船太小太轻，小墨也只能维持船的平稳，想逆流而行，或者停船都是不可能的，只能顺流而下。

船一直向前飘，直到出了峡谷。

那股激流出了峡谷与大海会合，便没那么强劲。小船平稳了，要靠小墨划浆才能前行。他们看见前方出现了一座小岛。

“咱们还是去岛上吧。”说着，小墨把船划向岛。

小岛不大，远远望去，能看到大半个轮廓，而岛的边缘很有趣，一个尖角挨着一个尖角，像刺猬一样。

“小墨，这是什么岛呀？”豆芽问。

小墨摇摇头：“我也是第一次来。”

“我们尽快采点野菜，早早回去。”小墨从石头上跳下来，开始采摘。

豆芽也忙不跌地拔地上的野菜往筐里放。

“小豆芽，那个不行的，有毒，那是水芹，吃了会不停地流口水。”小墨跑过来教她。

“哦，哪些可以采呀？”豆芽这才明白，并不是岛上的什么植物都可以吃。

“瞧，我采的猫爪菜，还有蕨菜，还有小蘑菇。”

“蘑菇，这儿也有蘑菇？”豆芽跑过去，见一棵大树下果然成片成片的蘑菇，橙黄色，大大小小，有的挤在一堆，有的独自站在草丛里，“小墨哥，我来采，都留给我。”

“多了，别急，潮湿的地方都有。”小墨笑笑，到别处去采了。

他发现有一块青黑的石头中间长着丛丛白色的绒毯样的植物，不禁眼前一亮：啊，矮白蒿！他小心翼翼地拿出割刀，贴着根儿横着割。

“小墨哥，这是什么？”豆芽把那一片蘑菇全捡光了，连刚刚冒头的小蘑菇都没落下。

“矮白蒿，这个可以为爷爷治病。”小磨说。

“真的？”豆芽凑过去。

“在镇上，老医生给爷爷开药时念叨过，白蒿，就是这东西。他说过，陆地上的白蒿不如潮湿地方的好，尤其是罕见的矮白蒿，我猜就是这种。”小墨把一整片割下来，谨慎地装进背篓里。

“为什么带着土？”

“那位老医生说，根是最好的，把根煮水喝效果更好。喝完后，再把根研成沫敷在红肿的地方，能消肿。”

“啊，太好啦。我也帮你割吧。”豆芽看看竹筐，“可是我没有割刀。”

“我自己割吧。真是太好了，幸好迷路了，来到这座小岛，在珍珠岛上从没见过矮白蒿。”

“真是太好了！”豆芽也重复小墨的话，“这样就能治好大墨爷爷的病了。”

收获可真不小。野菜、海木耳、海石花，在岛上又拣了许多干掉不知道有多久，几乎快成化石的奇形怪状贝壳……最开心的还是找到了为大墨爷爷治病的药。

他们欢快地沿原路返回，来到上岛的地方。

可是，船不见了。明明系在一块耸立的石头上的。还不到涨潮时间，再说，即使是涨潮船也会在的呀。石头还在，绳子也在，但是，系着船的一端断了，是被锋利的刀齐刷刷割断的。

“是谁？岛上有人？”他们又气愤又惊喜，急忙四处寻找。丛林、石堆，草丛中没有路，也没有房屋，没有人，甚至任何人类出没的痕迹也没有。

岛上一个人没有，到底是谁把船绳割断的？两个人不禁汗毛立了起来。

鲁宾逊漂流到荒岛上时至少来带了工具、食物和笔记本，而他们除了竹筐、挖刀，什么也没带。想到这些，豆芽不禁有点恐慌，因为小墨也没来过，这完全是一座陌生的岛。岛上有什么很难说。身后密密的树林，黑黝黝的，不知道里面生活着怎样凶猛的怪兽。天空深远空宁，连只飞鸟也不见，别说什么飞机、滑翔翼，有也白搭，许多电视剧里，人们流落到荒岛上，冲着天上的飞机喊破喉咙也无济于世。人的声音根本传不到那么远的地方。

现在，他们所在的地方是一片沙滩，但向左侧望去，海岸线略向海里鼓起，是丛生的怪石。怪石的怪在于，呈针状排列，像极了刺猬身上的刺。那个位置的海浪似乎超常劲猛，气势汹汹涌过来，撞在怪石上，碎成万点水花，绽开，退去，然后再来。就这样一次一次地交锋，永不疲倦。也许正是这长年累月的有力冲刷，才把岸边怪石削成了针状。

右侧的海岸倒是浑圆，水流也缓一些。海水懒洋洋地拍打着礁石。

豆芽攀上礁石，站在上面举目远眺。站得高些，能看到更远的地方。可是没用，更远的地方也没有船只的影子。她失望地坐在礁石上，无力地仰躺下去。

太阳已经偏离正中天，开始向西倾斜。

故事就是故事，在读那些孤岛冒险的小说时，总是觉得不够刺激，那座岛上越神秘才越好，怪兽越多越有趣。可是轮到自己，为什么那种兴奋劲一点也没有了，有的只是害怕。岛上的怪兽会吃掉自己，岛上没有食物，会饿死，或者吃了有毒的植物，瞬间化成一摊黑水，从此消失于人间。

必须在天黑之前离开这里！不能这么躺着，得找到船只，向经过的船只求救。如一滴水与大海相比一样渺小，船只经过此岛的机率也相同。但这一小小的机率却是她心中的全部希望。她鼓起气力，再次站起来，跑到上岛的地方，四处张望。

她被沙滩上的生命吓了一跳。一只褐色的海龟正摆脱掉海水向沙滩上爬行，身后流下一道湿湿的爬痕。它爬上豆芽那些晒得皱成一团的书，爬下来，小脑袋左右摆着，似乎在观察地形，倾听周围的动静。它掉转方向，向礁石方向爬去。

豆芽立刻趴下，悄悄地向后退，以免被海龟发觉。

海龟绕到礁石背向大海的一侧，然后开始用它有前肢掘沙。没想到慢吞吞的海龟，掘起沙来却非常迅速。尘沙飞舞，不时有几料飞来落在豆芽的身上。豆芽一动也不感动。

一会功夫，海龟就掘了个脸盆大小的坑，然后趴在上面。

豆芽立刻明白了，海龟孵蛋！啊，海龟真的是在沙滩上孵蛋啊，掘坑，孵蛋，跟书上写的一模一样。

大概过了一个小时，因为没有表，豆芽猜测是这么长时间。因为她一直不敢动，也不敢用力喘气，两条胳膊压在身下，已经没有知觉。海龟掉转身体，用前肢拔沙掩埋龟蛋。

豆芽抬头，试着去看坑里有多少蛋，蛋是什么样的？可是，突然发现自己的影子已经延伸到礁石下方去了，忙缩回来。

海龟埋好蛋，又停留了一会，确认没有谁知道它在这里生蛋后，就回到大海里去了。

豆芽原姿态不动等了几分钟，见海龟不再回来，才慢慢坐起来，揉着酸麻的胳膊。慢慢溜下礁石，来到海龟生蛋的地方，啊，到底是哪里？聪明的海龟把生蛋的地方平整得跟之前没什么两样，根本无法分辩哪里才是它埋蛋的地方。

“糟啦！”

豆芽望见自己拉长的影子，还有打在沙上的阳光。阳光已经不那么热烈，而且脚下的沙也不再滚烫。猛抬头，太阳已经西坠到与大海相接的水平线上。

天马上就黑了。

这工夫，小墨又在岛上跑了一遍，仍然没见人影。他一头倒在沙滩上：“看来我们真的流落荒岛了。”他脑海里也闪过游回去的想法，可是，如果是他自己可以尝试一下，现在还有豆芽……

“我们可以绑个木筏，等风平浪静的时候，划回去！”豆芽说，“像《西游记》里的孙悟空那样，他去求长生不老之法时不就是划着木筏漂洋过海的吗？”

小墨想了想，在收音机里听过。但他不知道木筏什么样。豆芽用树枝在沙滩上画了图。

“噢，这么简单。先砍点木杆，再搓结实的绳子。”小墨一看即懂，嘭地坐起来，拿着刀去砍树。割野菜的刀用来砍树——当然是不趁手啦。有句话叫杀鸡蔫用宰牛刀，现在他是杀牛用铅笔刀。他只有转着圈绕着树杆割，先是揦出一圈道道，再一点一点地锯，一圈一圈，又一圈。小墨转得头晕，手磨起了泡才把树皮一层割透。

豆芽到处找胡须草准备搓绳的材料。实际上，那种韧得像皮子一样不容易扯断的胡须草只长在朝阳的山坡上。岛上潮湿，草也水嫩，轻轻一扯就断了。她找了半天也一无所获。

“看来，我们要在这住一晚再说了。”小墨远望大海，太阳已经消失。恰赶上月末，没有月光，满天的星星，看上去闪闪发亮，可是光线投到地球上就弱得几乎没有。

他们折了些大的蒲葵叶子铺在石头上，躺在上面，望着天上的星星，谁也不说话。

没躺多大一会，他们都听到对方的肚子咕碌咕碌叫。

“哎，只好对不起鱼宝贝了。”说着，小墨站起身，向岛边走去。豆芽不敢一个人待着，急忙跟上去。

小墨跳进海里，一会工夫，抓了两条小鱼上来。

他们生起火，烤鱼。

海风不时吹上岛，火苗忽前忽后，忽左忽右地摇曳。

“小墨哥，没找到胡须草怎么办？”豆芽把鱼放到嘴边闻闻，问。

“明天弄点树皮吧，树皮里层也挺结实的，拧成绳应该没什么问题。”小墨也闻闻自己那条鱼。

“要砍多少木杆呀？什么时候能砍够？”豆芽又问。

小墨不作声了，忙了半天，连一根也没砍下来。一是因为刀不趁手，再有，岛上的树不知道长了多少年，木质坚硬得很，不像陆地上的树，长上四五年，就有小碗口那么粗，锯个口，用脚一踹就会断裂。可是，岛上的树自然生长，多年来也没人修剪，虽然有的并不高，可木质硬得很，傍晚时分，锯了半天，也才割透树皮，刀子碰到真正的树干，像割在石头上一样，怎么用力也锲不进去。敲击的时候，发出清脆的响声，听得出坚实无比，让人想起《诗经》里的一句诗“坎坎伐檀兮”，那古老的画面，砍檀树里发出的清脆的声音。

“要是河狸能来帮忙就好了。”豆芽想起河狸造屋的故事。

“河狸是什么？”

“《千奇百怪小百科》里的故事，河狸是动物中的建筑师，它最擅长的就是砍树。它像伐木工人一样，用它那尖利的牙齿啃树，跟老鼠一样属于啮齿类动物，有锋利的门齿，咬断一棵直径40厘米的树只要两个小时。它再把树啃成一段一段的，拖到河边，垒起堤坝。河狸每到一个新地方，或者遇到水位下降，就会用树枝、泥巴和石块等筑起堤坝蓄水，小的成为一个池塘，大的会成为湖泊。它的巢就建在堤坝里，洞口向下面的水里开。这既方便下水寻找食物，敌人来侵犯时又可以从水路逃跑。洞的上面盖上乱草，不易被发现，洞里铺上干草，柔软又舒服。有时候建筑材料离筑坝的地方远，河狸就事先挖出一条长过百米的河道，然后，沿着河道运材料，这样就省了不少力气。真是位了不起的建筑大师兼运输工啊！”

“是吗？它这么有本事？咱们去岛边找找有没有它的建筑？先借几根木杆来用用。”小墨说。

“可是，它是河狸，不叫海狸，不知道海里有没有呀。好像是只在它只生活在河边，在河边的湿土里打洞。”

小墨失望地说：“说了等于没说。该不会只是为了卖弄卖弄你懂得多吧？！”

豆芽生气地撇撇嘴，要反驳。他闻了闻鱼：“好了，先吃鱼吧。等天亮再想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