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口舌之争
春夏之交,多是一日热一日冷,今早起了就发觉风声作响如雷声。
好像注定了是不平凡的一日。
因着要去见吴文鹤,李明珠早早的收拾妥当,着人通知了倒是肖正翎,他慢了半拍,匆匆而来的上了马车。
“我来晚了。”刚撩开帘子,就见着一身晚霞色的直锯汉服,她许久不穿这样的衣裳,她平常穿着宽松的如今时兴的齐胸襦裙,衬着她娇嫩可爱明艳。
如今这一套,更有女子的韵味,温婉多情,宛若柳叶翩翩,引得人发痴。
李明珠看着他还穿着昨日那一身,眼底还有乌青,“一夜未眠?”
“睡了两时辰,无妨。”他轻轻握住她的手,可能是今日阴沉沉的,没有明媚暖阳,她的手也凉凉的。
“靠着软枕睡会儿。”
“好。”
李明珠看着合眸休憩的肖正翎,他眉头还是皱着的,生得本就深邃,如今也是别有魅力,她当初第一眼就被他迷住了。
英雄救美,丰神俊茂,尊贵无双,画本子男主都是这般,他也是这般。
她轻轻勾了勾唇,不只是该怀念还是该嘲笑。她轻轻的靠过去,肖正翎似有所感的熟练将她揽到怀中,两人均是合眸,岁月静好着。
只是很快,就到了六部。
约在了附近的茶馆二楼,久未出门的李明珠站在窗边四处张望,这六部所处靠近皇宫,此处便是能瞧见宫墙巍峨,还能瞧见宫墙上的旗帜。
“吴丞相。”
听着肖正翎在身后喊了一声,她微微转过身,看着在门边站着的吴文鹤,与记忆里的影子重叠,如今的他虽然一如清瘦,可眉眼张开了许多,少了文人弱气,倒是权贵的冷厉泛了眼角。
尤其穿着一身紫色官袍,矜贵不凡。
第一眼瞧着,也不是那倔强又微怯。是权势滋养出了底气,多了大人所说的自信和胸有丘壑。
“明珠姐。”吴文鹤看着李明珠,一如从前的温柔妍丽,就好像是枝头木槿。
“小鹤。”
一声小鹤引得肖正翎侧目,看着她眉眼中的温情,觉得有些陌生。
“吴丞相。”肖正翎也行了礼,与吴文鹤相对着,像很多时候一样,但又不一样。
他们这是第一次私下见面,未着官袍。
一时之间,两人都不知从何开口,倒是李明珠问了许多,从李木子问到李阿郎,又问了问李望才和孙二娘。
吴文鹤从知无不言到此刻的沉默。
“二娘她,失踪了。”
说话的是李望才,不知是什么时候到了门边,身边还有吴泽轩和李花子,李花子飞快的奔过来,一下从中间挤开了肖正翎。
肖正翎错愕着看着坐在他身边的李花子,自己已经被她推,他知晓李明珠身份,便是留意过几次这位算是堂妹的李花子,多是恭敬乖顺。
“明珠姐姐,今日可得空?我请个假,咱们约上大人和春桃她们,一块儿去城南怎么样,那边的坊里皮影戏可好看了。”李花子昨日想了一夜,不能再让李明珠一个人待在深宅之中,得将她拉扯出来。
“我。今日,要与夫君游湖。”李明珠是迟疑了下,眼睛看向已经起身的肖正翎,这几人来了,便是不好说那事。
“游湖也好,我能去吗?”李花子挽着李明珠的胳膊,有种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劲头。
“他们夫妻一体,你凑什么热闹。”吴泽轩见着肖正翎目光在李花子身上停留,轻轻走过来要拉走她,可她跟树懒似的抱着李明珠。
“夫妻一体,又不是长在一起,还不能与亲友团聚闲聊吗?难不成日后我嫁与你,便只得做你腰间的挂件玉饰?”
“我。”
“你能与我一道选簪子钗环吗?一块儿看布料吗?我今日的胭脂涂的是银朱还是朱樱?”李花子的小嘴跟机关枪似的,吴泽轩几乎是插不上嘴。
原本还有些沉闷的气氛都活起来。
“再说,肖大人可比你大度多了,是吧肖大人。”
被李花子猝不及防的转移到自己身上,原本还在看戏的肖正翎还没转换过来,嘴角的笑意尴尬的凝滞在脸颊边。
“李姑娘是明珠的妹妹,也算是我的妹妹。”
肖正翎的话让李明珠惊讶一瞬,他不是个圆滑的人,说话总也是生硬,更讨厌和别人扯上关系。
李花子噤声的圆润着眸子,不敢搭这话,她可从未想过搭上肖家这条船,况且这船可不好上。
她无措的看着吴泽轩和吴文鹤他们,李望才立刻领会的搭话,“肖大人,这些年多谢您照顾我堂姐。”
“明珠本就是我孩子的母亲,照顾她是应当的。”
“可。”李望才欲给她要个名分,却被李明珠突然打断,“孩子孩子踢我了。”
肖正翎不掩喜色的去摸她肚子,眼睛里也是十分愉悦。
李明珠笑容不变,微微摸着肚子,“或许是今日见了娘家人,孩子也活泼起来。”
李望才见被打断了话,一时也犹豫。
这一犹豫,便是犹豫到画舫之上。
李花子不是第一次,却仍旧新奇着。李明珠和王春桃坐在一边,她正给李明珠把脉。
肖正翎和吴文鹤、李望才三人站在船头,吴泽轩有了案子就留在刑部。
“桑落大人,她是恼我而不愿前来吗?”李明珠惴惴不安的问。
“大人未曾恼你,只是昨夜去王家,熬了一宿,这会儿在睡觉。”
“王家的事,对你可是有影响?”
王春桃摇了摇头,“我未入族谱,又是神明大人的学生,有吴文鹤他们做靠山,还没人敢动我。”
“那大人前去王家是?”
“大人说要和王家做个买卖。”王春桃隐瞒了部分,含糊其辞道,“大人做事难以捉摸,昨日还特地问我一句,关于你的事。”
“什么?”李明珠显得更为紧张。
“她问我,你的性子是否合适做肖家主母?”
“我,大人是想。”李明珠未曾继续言语,心中确是如岩石破裂,冒出鲜嫩的绿芽。
“昨夜你当清楚,如今肖家权势在握,有垄大局之势,可肖家亦或是任何一个世家,到了万人之上,难免是生了些不该有的心思。就算他未有,旁人有会想他有。”
王春桃不动声色说出这些朝臣都闭口不言之意,而后顿了顿,不知道该不该说出下面的话,或许有些残忍。
李花子看了她一眼,多年产生的默契,李花子接着她的话继续道,“肖家的那些嫡子庶子里,做恶事的不少,尤其是兴道坊的那边。”
“树大招风,功高盖主。”王春桃又补充道,“肖家此刻,也是要么进,要么退,至于怎么退,就要看肖家怎么选。”
“那摄政王呢,肖家与摄政王分庭抗礼,若是要铲除,那屠戮一城的摄政王为何不除?”李明珠从忐忑忧虑之中抽丝剥茧,她看了看船头甲板的那几个男子,肖正翎的个头高,在哪里都引人注目。
似乎是察觉到了视线,他的目光移过来,李明珠却下意识回避着,故作无事的摸了摸簪子。
“摄政王只是担了个名头,朝廷之事他并不插手,甚至他以战养战,还充盈了国库。
自然他夺权之时是犯下滔天大罪,可皇帝就是他当年杀出重围护着拥立,他稳着,陛下的皇位才能稳着。他若是真想坐上那张龙椅,当年就是最好的机会,但是他放弃了。”
李花子把话说得直白,“而且他不是世家出身,独身一人,常常征战,说句不吉利的,哪天他就为国捐躯,我们大赢就没有可以能让人忌惮的战神。”
“所以,只要他为国所用,他犯下之罪就可以一并消了吗?”李明珠说着,怨怼横生在心尖,连语气里也哀怨难平。
李花子一时语塞,无从辩解又不知所措的握着茶杯。王春桃垂眸叹息一声,似乎无奈,又似乎无语。
气氛凉了一会儿,她才抬眸道,“明珠姐姐,这世道本就难辨是非。”
“你,怎么会说出这种话?”李明珠看着眼前的王春桃,只觉得陌生到让人心惊。
“明珠姐姐,你年长于我们,难道还不如我们看的透彻吗?”王春桃平静的面对着李明珠质疑不解甚至责备的目光,“如果非要究黑白论对错评罪恶,历代皇帝为了巩固政权所著之恶,都该以极刑论处。”
“如果摄政王盛誉死了,那局势不稳,会让更多无辜者丧命,好不容易能安稳度日的百姓,又做错了什么?”
“大赢已经沦落到要依附一个罪大恶极之人了吗?”李明珠气得心梗,摸着肚子起身。
“是,大赢需要他。”王春桃也起身,言语上毫不相让。
“荒缪!”
“你们俩都别说了。”李花子紧张的扶着李明珠,“明珠姐,你小心孩子。”
“我没事。”李明珠长舒一口气,才把淤气呼出,她横了眼王春桃,王春桃坐在原地垂着眸,稍有不安又倔强的抿着唇。
“你们两个聊这么多,也没啥用,最后决定权都不在我们手里。”李花子转移话题,“我们今日不是来聊肖家的吗?”
“是吧,那摄政,盛誉他跟我们暂时还没什么关系,我们先聊肖家的事吧。”
李明珠缓了缓气儿,才又被扶着坐下,她稍稍避开王春桃而坐,“今日你们来,是大人授意的?”
李花子尴尬的摸了摸脸,“对。”
“大人需要我做什么?”
李花子不敢吱声,看着她的肚子微微隆起,“这个要不,我们明日再说?”
“不用,说吧。时局万变,早日可做万全策。”
“大人说,她有肖家通敌叛国的罪证。”王春桃刚说着,就被李花子捂住嘴,李明珠瞳孔一震,错愕的连呼吸都忘了。
通敌叛国,还是勾结前朝,李明珠一时想不出哪个更严重。
“大人说,安仁坊想安然,唯有。”
“戴罪立功。”
“自首。”
戴罪立功是王春桃说的,自首是李明珠说的。
“大人给了几日?”
“三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