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王家下场(上)
王家和肖家别院隔着两条街,到的时候已经是深夜,吴翠和李花子已回去休息了,王春桃替换着出来了,她和桑落一样,都是夜猫子。
今夜她穿着素月之色的衣裙,罗裙摇曳仿佛是夜中昙花,头上也只是挽着简约发髻,连一应钗环都唯有,唯一桃花银簪尔。
她没有李花子和吴翠那般活泼,虽说长着一张可爱俏丽的脸庞,可总是清冷示人,言语也少,眼睛里似乎总藏着克制沉静。
“到了。”王春桃远远就瞧见灯火,还有驻守在外的卫兵,“大人,那里就是王家庶出一支合族住着的地方。与他们相连的这处,是嫡支那些住着的。他们两府互通,留着一扇门在其中。”
“还挺气派。”桑落渐渐走近,门外守着的卫兵已经注意到她们,还未等她开口,那些卫兵便是大喝一声,“不得靠近。”
“大胆,我家小姐可是府上千金,不过是出门几日,你是哪个买回来的”桑落忽然高声道,“这眼睛都长到天上不成,还不速速让开,不然定是要叫人扒了你的皮。”
“王家的?”卫兵的眼神陡然警惕,“拿下。”
王春桃看着桑落早换了一副陌生模样,看起来当真是像个刻薄刁奴,虽不明所以,但也是不戳破的,让人三两下押进去。
王家一群大大小小,此刻还都聚集在院子里,神色张皇着,谁也不敢出声。为首的是傅川,桑落见到的时候轻轻挑了挑眉,还挺巧。
傅川身着金属暗色比甲,手中握着长剑,神色不算多锐利,不过那双眼睛看去若刀尖阴寒。见到王春桃被押着来时,略有一瞬震惊。
“大人,这两人自称游历在外的王家之人。”卫兵说这话时,看着王春桃难免多了几分同情,明明是可以逃过一劫的。
“那,先将她们放开。”傅川摸不准这是何意,王春桃未曾被王家认祖归宗这事不算秘密,上赶着要一起送死,实在是匪夷所思。
“你,来做什么?”饶是王家一众也觉得古怪,他们和王春桃也不过数面,可未有什么交集,真能因着同是王家人就前来一同受着这苦楚,谁也不会信。
“今夜,月色不错。”王春桃也不知道是来干什么,只能指了指头顶,“我来找找灵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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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是不是脑子坏了?”王家嫡孙女王知嫣看着这个名声不大好的庶出孙女,不免露出些嫌弃,若非她的存在,也不会让一众姐妹在背后遭人耻笑许多,明明没有认祖归宗,明明是乡野之人,却到何处都备受人尊敬,她们却要被连累。
“大人,需要我做什么吗?”王春桃压低声音,眼睛扫过那群人,其实也算是陌生。
“这么多人你都认全了?”桑落想过王家一族肯定多,但没想过这么多,这结婚一个大厅都坐不下的程度,实在是惊人。
“嫡系那一处,倒是能认得七七八八,这另一支不太见过。”
“不是说这个府是庶出一族,怎么嫡系也在?”
“毕竟都姓王,出了这么贪污军银的大事,左右都是跑不掉的。不过这次只是判了涉及此事的男丁斩首,其余未成年的这个府内男丁流放,真的是格外开恩。”若不然合族男丁都是要被斩首流放,女子都是要发卖为奴为婢或是填入教坊,那可就真是毁了一生。
“你今日前来,莫不是来看我们笑话的?”王知嫣看着王春桃和另一个看起来丫鬟模样的人在细语,尤其是那丫鬟还看了又看她,莫名升起一团火来。
“她父亲是我父亲的嫡兄,她叫王知嫣。”王春桃给桑落解释,“脾气不大好。”
“你,你。”王知嫣水嫩的唇嘟起来,一跺脚的看着自己母亲,“母亲,你看她,就是乡野丫头,就是乱说话。”她身边站着个男子,和王知嫣眉眼相似,应该就是王岩的嫡长孙王之禾。
“还挺可爱的。”桑落看着小女儿姿态的王知嫣,看起来不是尖酸刻薄的,但她身边的母亲确实铜铃眼的,很是有精神的女强人模样。
“嗯,整个王家,就她比较顺眼。”其余的那些个哥儿姐儿,都有种真真鄙夷她又伪善做派,尤其是那俩个,王之恒和王之禄,明明是王知嫣的庶出哥哥,在她面前架子摆的比嫡长孙还威风。
“那如果你在王家叫什么?”
“王知锦,父亲给我取得名字,锦上添花。王冬宝应该叫,王之逸,以逸待劳。”王春桃垂了垂眼,只可惜父亲根本没见过王之逸,就去世了。母亲也难产而亡,一路带着他们到清平的父母是母亲的丫鬟秦艽和父亲的小厮王德,只不过王冬宝不知道,后来知道了,就成了如今这模样。
“不要,我不啊要,放开我,放开我。”卫兵领着个人出来,看起来年岁不大,此刻哭得面红耳赤甚至接不上气,正拼命挣扎着,“放开我。”
“将军,大人,求求你,我就这一个儿子,求您放过他,求您了。”
“这应该是庶出这一房的嫡长子正妻,听闻这妻子出身书香世家,只不过衰败了。”
“庶出的嫡长子的正妻,这关系真不知道庶出还是嫡出,还蛮复杂的。”桑落看着她哭得肝肠寸断,抱着那孩子,孩子也不过是五六岁。听说这次要流放到较远的边城,这么个小孩子,死在路上的机率估摸很大。
“他是可以被赎回的,十岁以下的孩童赎回是成人半价,也只需要流放到五年。这两项是两年前吴泽轩和翰林院的三名阁老共求的,只不过贪污的军银二十万两王家估计都拿不出来,这孩子也难以赎回。”
“五十万两,这些人能吃下这么多钱吗?”按照吴文鹤的工资算,二十万两估计和现代的二十亿差不多,虽说这府上是看起来有二三百人,是很豪华,但如果按照他们说的是六年前贪污银两,也应该剩下些,毕竟这又不是投资项目,烧钱未必有结果。
“听闻他们交代,说是当年出征拨了五十万两,实际国库不足,只给了四十万两,只是皇帝既然放话说五十万两,只能当做五十万两用,把物件购价在账面上拔高些,王家就是在其中又加了价,估摸着大概也就贪了四万两。”
“当时战争吃紧,兵器也不足数,全靠人填命进去,才把曌国挡在了半月关。”可见摄政王真是天降奇才,能让一群败兵残兵弱兵转为胜利之君,他确实夺权屠戮一城百姓,可他在,也护住了一国。
“多少无辜之死,至今还哽在百姓心头。这次王家就算没有举族流放,百姓之怒怕是也能让他们日夜难安。这件事既然有了暴露之机,朝廷想把这事干脆磨平了,牺牲王家,既填补了国库亏空,又能稳住民心,护住太上皇的贤名。”
“所以才不敢逼得太狠,怕真闹出一族人命,鱼死网破的,把军饷不足的事情捅出来。”桑落听着真是气笑了,但又明白其中各方苦衷和虚伪。王家确实用命打天下,也贪污百姓之钱财。皇帝为稳住局势,明明没有一战之力,却哄骗了数万将士为他的天下牺牲。
“是,只要王家老太爷在朝一日,便能稳住王家一日,也能给朝廷遮掩一日。”王春桃看着那边哭丧着脸,又一个被藏着的王家稚童被找出来。
“就是那个三品巡抚?”
“嗯,今日已经传了旨意,要召他回京畿。”
“那王之逸,也会跟着回来?”
“嗯,大人要见吗?”
“当然。”桑落抱胸而立,歪了歪脑袋,侧着脸问,“开心吗?”
王春桃眨巴了眼睛,有些不解。
“你拿出王家证据,不是想看他们笑话的?”
“不是。”王春桃摇了摇头,又沉默了下,才抬眸对上桑落那个探究的眼神,“李望才状告王家前,确实是提前与我说过,我同意了他才着手。”
“你恨王家?”
“倒也不是,我只是,想告诉王冬宝一个道理。”王春桃的眼睛多了点冷意,甚至是晦暗,比平日里的神色更多了几分复杂。
“王家,不是我们的家,也不是个能住的地方。”
“就这?”
“吴泽瑞在军中被他们压一头,吴泽轩也该挪个位子,李望才也需要用王家做垫脚石。算是一举三得。”王春桃诚实的说,不掩饰自己的目的和野心,“王家内里早就空了,剩下的也没什么出息,都是祸害。
我是大夫,最知道一个毒疮藏的太久,是很危险的。”
桑落怔怔的看着她,她平淡的诉说着,腥风血雨好像也不过是云烟。
“王春桃,我好像被你迷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