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嗡嗡嗡嗡嗡……
什么声音？哦，手机振动声。
我睁开眼睛，一片漆黑，天还没亮啊。
裤兜里的手机依旧响个不停，我掏出手机，看都没看一眼就放在耳边。
“莫西莫西……”
电话那头传来一阵慵懒的声音。
“邢啊，现在几点了？”
我有气无力的问道。
手机对面的人，是我初二的同班同学，他叫邢齐，现在依然还有联系。他是个开朗乐观，和晁音同样性格的人。他们并不相识，我也没有告诉过任何一方关于另一方的任何事。
他的个头跟我一边儿高，长相普普通通，但因为性格开朗，所以有很多的朋友，女性朋友的数量大概与男性朋友的数量是差不太多的。初二时时常看到他和几名男女待在一块谈天说地，笑声不时从那边传来。他有自己的团体，并且是他所在团体的核心。与他成为朋友后，我也曾多次收到他的邀请，加入他所在的小团体，但都被我一一婉拒了。
他是个乐观的人，我是个悲观的人。有时候我会纳闷，晁音和邢齐都是我的朋友，性格都与我相反。好奇怪，悲观的我，身边都是乐观的人。彼此独立，互不影响。我们相处了这么久，他们两人依然乐观，而我依然悲观。
“两点啊，怎么了？”
慵懒的声音再次自电话中传来。
“‘怎么了’？你还问我怎么了……真是服了你了，我不用睡觉的吗？”
我的语气很是无奈，倒是没有生气，反正我也不困。
“应该不用吧，嘿嘿。我今天正好放假，刚写完作业，累死我了……对了，你打游戏吗？”
我坐起来打开了书桌上的台灯，灯光照亮了书桌上的两个纸杯，我盯着这两个空纸杯。
“你果然是个疯子……”
我手挠着额头，小声嘀咕着。
“你说什么？”
“啊，没什么，腿麻了……”
“哦，所以打不打游戏？陪陪我呗，看在我放假第一天就把假期作业写完的份上……”
“嗯……你说你放假了？奥，对了，你在B高，忘了……那行吧，先挂了，游戏里聊。”
“OKOKOKOKKKK……”
电话挂断了，真是受不了他那略显谄媚的语气，还有不正经的说话方式。我一进入手机游戏的瞬间，游戏页面就弹出了邢发来的邀请。我进入他所创建的游戏房间，打开了游戏房间里的喇叭和麦克风。
“喂喂，你手速这么快啊，我刚进来游戏就收到邀请了。”
“你也不赖啊，刚邀请你，你就出现在我房间里了。”
大概是本能反应吧，看到邀请就接受了。
“你们学校放假这么早，我们明天才放假。”
“唉？不早说，你明早还要上两节课吧，明早起得来吗？也怪我啦，没提前问你什么时候放假，我都忘了咱俩没在一个高中，抱歉抱歉哈……”
我边看着手机屏幕，边听着他满含歉意的话语，脑海里看到他挠着头一脸歉疚的模样。
“没事儿，明早请假。”
“咋了？肾出问题了？”
“嗯。”
“啊？你别吓我啊……真的假的？开玩笑的吧？不对啊，你也不像是会开玩笑的人……”
他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他慌了。不过某种程度上也没跟他开玩笑，我想起了在晁音家所在单元楼前与她的对话。
“感冒了，我妈让我多喝水，一天喝了半桶水，大概四升吧，一天上十几遍厕所。”
“6……”
“额，的确和肾有关啊，不对吗？”
“倒是……没错啦。你变了呢，挺好的，至少会开玩笑了，虽然你的玩笑有点高级，一般人笑不出来，但至少比初二的那个闷葫芦、书呆子要好得多。”
“你要是想损我就直说，别整这先捧后杀的调调。”
“对对对，就是这样，开玩笑就是要这样流畅、自然。”
“这叫吐槽。”
“都一样。”
“对了，你和我，当初为什么会成为朋友？”
“……”
我的双手操控着游戏中的角色移动、攻击，我等待着他的答复，见他短时间没有说话，我以为我的问题有点抽象，让他难以理解。
“我的意思是，初二时候的我既阴暗，又无趣；而你，既乐观，又幽默。你我二人完全是相反的，当时的你为什么会选择我成为你众多朋友里的一员呢？”
“我知道你的意思，给我点时间，我组织一下语言。”
“哦。”
我等了许久，一把游戏打完了，还未等到他的答复。我刚要开口提醒，他说话了，语气不再诙谐幽默，取而代之的，是满满的无奈。
“我在初二开学前的寒假里看了一部漫画。这部漫画的主角是一个善良的富人，他经常为各种慈善机构捐款，身边的人都敬重他、爱戴他。有一天，他做了一个无比真实的梦。他看到了平行世界的自己——一个乞丐。他亲眼见到平行世界里的自己，将自己乞讨所得的存款的一半全都捐给了慈善机构。虽然仅仅只有不到六百块钱，但还是让原本世界的自己——善良的富人——泪流满面。平行世界的自己与现实世界的自己身份互换了，但是……人嘛，本性难移，即使是两个互不相关的世界，相同的人的性格还是相同的。
初二开学的时候，我就注意到你这个不合群的家伙了。我擅自把你代入到了那本漫画里。我是漫画里善良的富人，你是平行世界里的那位善良的乞丐，对此，我很抱歉。不过，正是因为那本漫画，让我注意到了你，让我仿佛看到了平行世界的另一个我。我乐观，你悲观；我幽默，你无趣；我充实，你寂寞。
善良、温柔，这些，你有，我也有，看，我们的共同点。与你相处之前，我只知道你很温柔，那时我还挺为自己自豪的，以为自己帮助了一个与自己的境遇相反的可怜人。与你相处之后，我发现……你是故意的，孤僻、阴暗、无趣……全都是你故意装出来的。‘你是个一流的演员，我可是一流的导演啊！你这家伙竟然小瞧我。’这就是我发现你是故意为之时的想法，却不是现在的想法。
你这个人，很奇怪，没错，不是‘奇怪’，而是‘很奇怪’。你就像是一个矛盾的集合体，每当我以为了解你了之后都会有种异样的感觉，那种感觉稍纵即逝，回头再看你，又变了一副模样，你又让我感到陌生了。
这是个死循环，没有一条路通往你心里。只要是个人，都会有心，有心就一定会有通往那里的道路。通往你的心的那条路，我没找到，但我希望只是‘我’没找到，我没找到没有关系，这是命中注定的事。
可是我希望有那么一天，有一个人会找到那条通往你心里的道路，并且踏上了那条路。我想，无论那条道路多么的坎坷、多么的遥远、多么的蜿蜒曲折，在路上的人都不会放弃，因为能找到那条路的人肯定不是善茬。我讲完了。”
“嗯，你总结的不错啦，不过我再补充一点。我是个一流的演员，同样也是个一流的骗子。不过就像你说的那样，本性难移，我既是个善良的演员，也是个善良的骗子。至于你说没找到通往我心里的那条路的观点，我也觉得是这么回事。我也搞不懂自己呢，我究竟是没有心，还是通往心的路被遮掩起来了呢？如果有心的话，那么，将那条路遮掩起来的又是谁呢？是我自己，还是上帝？”
“你又让我看不懂了，我从未这么正经的跟你对话过。本以为你听完我说的话之后会吐槽几句，结果我刚说完你就接上了……你啊，你病了，我初次见到你时你就病了……你现在就像是……病过头了。肚子饿的时候，你不吃东西，过了好长时间，饥饿感会减轻或是消失，这就叫‘饿过头了’。可是你若再不吃东西，会饿死的……”
“哦，知道了。还打游戏吗？”
“果然搞不懂你，算了，我都习惯了，不是一般人，还真跟你相处不到一块儿。打！”
“额……你说打，那你倒是开始游戏啊，你是房主我是是房主？
“一点面子都不给的吗……”
“这房间就咱俩，你的面子能丢给谁啊？”
“我靠，你这是转换成毒舌形态了吗？”
“我特意给你转换形态？转我五十，我直接给你转换成你最喜欢的欧美片主角儿……额……那啥，我是催眠师，你睡着了……好……搞定。”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你是怎么知道的？！”
“有次去你家的时候，我去卫生间了，回来的时候在门口听到怪怪的声音，我没打扰你。声音停止后又过了一分钟左右我才进去。嗯，就这样。”
“……”
“人呢？”
“在……”
“骂脏话还会关麦克风，你还挺有礼貌的。”
“你怎么知道……”
“刚才，喇叭里你的背景声突然就消失了，后面又突然出现了。就是《蜡笔小新》的声音。”
“唉……原本想自个儿死了之后带进棺材里的说，现在倒好，还得再添一口棺材……”
“转我五十，我转换成金发碧眼白皮肤、身材超好的美女，跟你一口棺材，现在棺材挺贵的说，五十块钱少添一口棺材，绝对省钱。”
“……”
“好了没，快开吧。”
“……”
“呀，破纪录了，你别血压飙升气死了，我没钱赔……”
“连开三种不同类型的玩笑……成分复杂……”
“快开快开，天亮了。”
……
早饭没吃，午饭也没吃，就陪着邢齐打游戏了。他哈欠连天，我却一点儿困意都没有，也是，他的心很正常，没有问题。
今天是个阴天，天空阴沉沉的，仿佛有一场大雨正在酝酿着。我没有看手机中的天气预报，即使会下大雨，我也不会带伞。我想得到解脱，我想放下我的温柔，我想忘掉一切。
大雨可以冲干净枝叶上的灰尘，是否也可以洗涤我的灵魂呢？即便物质难以影响精神层面的问题，不过，没尝试过，我又怎么会知道呢？
我穿着淡蓝色的薄长袖和黑色的薄长裤。
我很怕热，但如果穿着短袖或是短裤，路人看到了很大概率会报警来捉我。相较于警察与路人那异样的眼光，他们那惊恐的眼神，略高的温度我还是可以承受得住的。
我将手机放在与之大小刚刚好的塑封袋子里，试了试，可以正常地划动手机屏幕并操作。我将手机揣在薄长裤的右口袋，将口袋上的拉链拉到头。
我双手空空的去赴约，与异性，与我的青梅竹马，与那个演技拙劣的女孩儿。
………………
我缓缓睁开眼睛，一片漆黑。
“再见喽……邢……愿我们不再相见……”
缥缈的话语自我的脑海深处传来。
我自病床上醒来，在凌晨醒来，在她的催促下醒来。
我做了个很长很长的梦，长到梦中的自己活了十几年，真真切切地活了十几年。
后来，我才知道，
我割腕自杀未遂，因失血性休克而昏迷了一个月……
我叫邢齐，
我在病床上抄下这篇文章。
文章的名字是晁音日记的名字，
这篇日记交到了“我”的手上，
而我，则是“我”的朋友。
“我”对我说晁音失踪了，消失了，人间蒸发了，世上没有任何她存在过的痕迹了。要去寻找晁音，而我是“我”唯一的朋友，所以“我”将晁音唯一存在过的痕迹交由我来保管。“我”对我说，“我”不需要晁音的东西，“我”只想要晁音回到身边。
晁音日记的内容烙印在我的脑海里，
我的脑海深处，“我”一直在苦苦追寻着晁音的身影……
我一直有一个疑问——“我”究竟是什么？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