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者自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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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回到家里时,我关掉了所有的灯,独自待在书房里,盘腿坐在书桌前的旋转靠背椅上。在我的面前,是亮着屏幕的笔记本电脑。

暑假里,我养成了写日记的习惯,内容既有现实生活,也有虚构的内容,还有一些……一些我的想法,难以言说的、不被理解的,甚至是病态的想法。

日记不是每天都写,我从来就不是个持之以恒的人;日记内的想法、经历并不全是真实的,毕竟……尽管只是没有生命、没有思想的笔记本电脑,我也无法完全打开心扉;日记的名字,我想了两个小时,如果是三、四年前的我,会在一分钟内想好吧。日记的名字是——《我是疯子,疯子是你》。

我看了一眼今天的日记内容,盖上了笔记本电脑。

我的生活,真的是毫无意义,不过,也不一定。就快了,美好的日子就快来了,我会玩得很开心的,对吧,晁?

晁音,陪我从小到大的异性。我们在一起的时候,就像是与同性朋友相处一样,在外人看来亲密无间。我当她是男孩儿,因为她很活泼,很开朗;她当我是女孩儿,因为我内向,安静。若是性格不变,性别互换的话,我们俩应该会活得更自在些。

阴郁,没有主见,不合群,孤僻,爱幻想,毒舌,爱演,多疑,撒谎成性……我这个人,浑身都是缺点。但,我有一个优点可以弥补,那就是,温柔。

曾经的我,总是不经意的在乎周围人的感受,就像是一种本能。可是,现在的我,妥妥的累赘,负面的情绪充斥着我的心神。无时无刻的做着心理斗争,曾经努力构造的完美的幻想王国还未建成。还未体会到这项工程竣工时的难以言喻的心情,就这么被摧毁了,只留下残垣断壁。更加残忍的是,摧毁它的,恰恰是设计、搭建、一心一意为它的完成而努力着的人。是我……亲手毁掉了……我的世界……

我没有多少朋友,在班里,我是个边缘人。教室是一个集合体,它由三个部分组成:志趣相投的人组成的团体、安静坐在角落看书的我和班里的几位科任老师。

班里的人都有属于自己的小团体,大多是性格相似、兴趣相投的人聚在一起。我从未遇到过校园霸凌,也从未亲眼见过,教室里一片和谐。

我坐在角落,并不是因为成绩差。班主任分座位的时候,将我分在教室的正中央。

班主任是个善良并且善解人意的人。察觉到我性格孤僻之后,才做出了将我安排坐在教室中央的决定。他很好,但我不愿意,我利用了课间十分钟的时间说服了他。他很善良,但我觉得善解人意这点更值得称赞。

教室的角落靠窗,左手边有窗帘。安静、孤独、阴暗环绕着我,虽然有点病态,但我很是享受这种氛围。

我之所以独自一人,只因为我不愿与人交流。我有苦衷,我不说,憋在心里,在书籍与幻想中得到疗愈。我害怕,害怕不经意间说出口的话会伤害到别人,害怕不经意间的某个行为伤害到别人,害怕交到朋友后分离的时候伤害到对方和我。

精神世界的充实,填补了我现实世界的空缺。我在精神中得到了满足,在思想中遨游,在脑海中努力构思完美的毫无缺陷的世界。

小的时候,我总是安静的看书,无论是课间,还是放假在家。

我妈总会对我说一些让我觉得苦恼的话。“你是个男孩子,应该经常出去和朋友玩,像是躲猫猫、踢足球和传接球,什么游戏都好。”“你瞅瞅人家小晁,那么活泼,那么开朗。多向人家学学。”“整天净看书,肌肉都要萎缩了。”“出去散个步,晒晒太阳也好啊。”诸如此类的话语,我听得耳朵都起茧子了。

晁音就像是我的反面,不,不是“像是”,而是“就是”。善良,温柔,乐观开朗,纯真,朴实,勇敢,可爱,热心……她的优点太多太多,储存在我脑海中夸奖一个女孩儿的词语或成语基本上都适用于她。

小学时的一次课间,与她聊天的时候她向我抱怨,说她妈妈总因为她的性格而唠叨个不停。

唠叨的内容在我听来根本就与我妈对我唠叨的内容相反嘛。听完她转述自她妈妈的话之后,我当即露出了无奈的笑容。我跟她说我妈对我唠叨的内容正好与阿姨对她唠叨的内容正好相反时,她噗呲一声笑了出来,低下了头,小小的身体颤抖着,随后抬起头,面朝天花板,大声地笑了出来。

那爽朗的笑声引来了在班里的同学们的目光,他们一脸诧异,这么可爱的女孩儿居然这么不拘小节。我一脸无奈,她的笑点一如既往地低啊。

晁音只要是与我在同一所学校,同一个班级,就一定会陪我坐在角落里。

小学六年,一年级与二年级时她都与我同班,那时我还未察觉到不对劲。直到四年级时依然与她同班时,我才觉得困惑。这不可能是巧合。四年啊!每个年级开学时都会重新分班,每个年级都有十几个班级,她的运气真的有这么好吗?明明每年与她同班的概率就已经够低了,更何况连续四年都是同一个班级。

这件事引起了我的好奇心,察觉到不对劲之处的下一刻,我就下定了决心,查明真相。不过这种事大概需要在五年级开学时才能查清楚状况吧,就这样,我等待了一年的时间。

五年级开学报道的那天,我采取了行动。早上九点,妈妈带着我步行去学校,与晁音和她妈妈同行,往年开学报道的时候,我们两家都会一起去报道。妈妈和阿姨一边走一边聊着天,妈妈牵着我的手,阿姨牵着晁音的手。

我妈和晁音的妈妈是高中时代的朋友,经历了如此长的时间,关系还如此要好,真是令人羡慕的友情啊。

到了学校之后,我们两家人一起去了报道处。报道处在学校的操场上,有三处,都排着挺长的队伍。我和妈妈排在了报道处A前面的的人龙后面,晁音和阿姨则排在了报道处B前面的人龙后面。之所以这样,是因为报道处A与报道处B前面的队伍长度看起来差不太多,而报道处C前面的队伍排的老长。

排队排了大约五分钟的时间,晁音和阿姨已经离开了队伍,而我所在的队伍不知道为什么前面还有两个学生和他们的家长,好慢啊。

我的视线自始至终都停留在晁音的身上,只见她轻轻拉了下阿姨的衣角,阿姨看了看她,点了下头。晁音和阿姨往这边来了,我撇过脸去。

“那个,我和小晁先去一下卫生间,待会在校门口集合吧。”

晁音的妈妈牵着晁音的手微笑着对我和妈妈说。

妈妈点了点头。

我目送着阿姨和潮音的身影渐渐离去。

“我要去上厕所。”

我说完直接挣开了妈妈妈妈的手,朝着晁音离去的方向快步走去。身后传来妈妈的叫唤声,我不加以理睬。我知道妈妈不会追过来的,毕竟后面还有许多人,追过来的话还要重新排队。

我慢慢的走着,前面不远处就是晁音和她的妈妈。周围经过的家长和学生成为了很好的遮挡物,我不用鬼鬼祟祟、小心翼翼的,只需正常的走路就可以。

我跟着她们经过了食堂,经过了体育馆,经过了厕所,进入了教学楼。教学楼内几乎没有人,只能小心翼翼的背靠着墙跟着,有点像是跟踪狂,有点刺激啊。

她们经过了拐角,我走了过去,趴在墙边,缓缓探出头,查看她们的行踪。探出头时正好看见晁音当天穿着的衣物的一角消失在一间屋里。我走到门前抬头看了看挂在门上的门牌,我猜的没错,能左右学生分班情况的,要么是主任,要么是校长。这里是校长室,我将脸贴在木质的房门上,窥听着室内的动静。

“那……,今年……托你了,季校长。”

是阿姨的声音。

“没事,分班……都……好了,没……大不了的。同……之间,帮帮……应该的。”

浑厚的嗓音,是校长的声音,曾经听过。

听完校长说的话,我就明白了一切。我抬头看了看廊道的天花板,盯了一会儿,摇了摇头,转身离去。去了卫生间之后回到校门口处,妈妈站在那里,皱着眉头,好像生气了似的,真奇怪,去个卫生间需要这么生气吗?

我被教训了一顿,直到晁音和阿姨回来,妈妈才止住了话头。

晁音一直与我同班,从来都不是巧合。

妈妈一直关照着我,因为我是她的儿子。

晁音一直关照着我,因为我和她是青梅竹马。

阿姨一直关照着我,因为我是她挚友的儿子。

季校长一直关照着我,因为……我是他的两位同学一直关照着的后辈。

身边的人默默地关照着我,我发现了。

既然他们本就不想让我知道,那么,我就忘了好了,忘了看到的,和听到的。

我打开了书桌上的台灯,拉开书桌的抽屉,拿出了药盒。这种是三颗,这种也是三颗,我一边嘀咕着一边将药放入右手掌心,左手拿起装着凉水的纸杯。伸出的左手停了下来,我看着桌上两个纸杯里的水,陷入了沉思。过了一会儿,我将手上的六颗药放回了药盒。喝光了两个纸杯里的水,我皱了皱眉头,咂了咂嘴巴,关掉了台灯。

我睡着了,盘腿坐在旋转椅中,低垂着头。没有了时间观念,没有了思考能力,没有了五感,这就是所谓的永恒吗?我觉得是,我很享受,人类死亡之后会是如此美好吗?如果真是如此,我心向往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