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至少,不要让她难过
白鸟幸不知道该怎样回答。
一户奶奶叹了口气。
“原来如此,我明白了。”
“抱歉,一户奶奶,铃也是不想让您生气……”
闻言,她满是皱纹的脸上多出一丝无奈的笑容。
“我早已生过气了。”
“嗯?”
白鸟幸在刚才一户铃坐过的凳子上坐下,和长辈说话得平视,这是尊重他人的表现。
“是铃她不肯放手,执意要带我去医院,我这把老骨头,就是治好了,又还能再活几年呢?”
白鸟沉默,赤裸裸的事实被当事人毫不在意地摆在面前。
“铃她表面上答应让我待在乡下,能活几天是几天,实际上是个很固执的人,固执到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不然今天也不会在这里,与白鸟先生相遇。”
意外的,白鸟幸没能在一户奶奶的脸上察觉出愤怒之类的情绪。
更多的,只有无奈。
“只是没有想到,她选择的竟然是这条路。”
她看向白鸟幸。
“白鸟先生,我并没有怪你的意思,一切都是她自己的决定,铃已经二十二岁了,也该为自己负责。”
被点名身份后,白鸟幸的立场比较微妙,不太能说出什么话。
“白鸟先生看上去很年轻。”
意思是问他是否是哪个富家子弟吗?
“我是东大学生,大一。”
一户奶奶微微睁大双眼。
“这样啊……东京大学应该是国内最好的学校了吧,还真是了不起。”
“您谬赞了。”
“如果铃愿意读大学的话……也许她也能有更好的前途,我一个人终究能力有限,而她的双亲,”
说到这里,老人的脸上第一次浮现出类似愤怒一样的表情。
“我很后悔,当初为什么会生下这样的人,从抛弃铃之后,从来没有为她出过一分钱。”
“所以铃不愿意上大学的理由是没有钱?”
“嗯。”
白鸟幸抿了抿嘴。
“我可以问问,铃的双亲抛弃她的理由吗?”
“如果白鸟先生想要知道的话。”
总觉得,一户铃说话时的神色,跟她奶奶有几分相似。
“拜托了……另外,您叫我幸就好。”
“准确来说,是我那不成器的儿子抛弃了铃,铃的亲生母亲生下她后不到一年就去世了,她的父亲空有一身好看的皮囊,实则无能,没过多久,就跟着另一个女人丢下铃跑了。”
极端自私且不负责任的父亲。
“但我一边又感激他,为我生下了铃。”
这样复杂的感情很痛苦。
“供她读完高中以后,我年事已高,也无法再做更多,其实可以贷款上大学,但是铃太固执,太叛逆,连升学考试也没有参加,就孤身一人漂进东京。”
“嗯,我都明白。”
逞强了接近四年的她现在正脆弱不堪。
一户奶奶又看向窗外,刚好有两只鸟儿从窗外的树稍掠过,在地板上闪过光影。
“其实,我早就想要死了。”
她平平淡淡地把这句话说了出来。
“年纪越大,活在这世上就越困难。”
白鸟幸内心复杂,他还年轻,没办法感受迟暮之年的苦痛。
一户铃的奶奶年轻时也许也向铃那样年轻过,固执过,才会有如今的想法。
“不过幸君啊,铃她不愿意放手,我只得再努努力,多看她几眼,看着她一点点变得成熟,生活一点点变得好起来,或者是……有朝一日,能看见她穿上婚纱的时候,你说对吗?”
“我……不知道,您健康地活着,已经是她目前唯一的愿望了,我想,她还需要你。”
一户奶奶笑了笑。
“雏鸟总是要离开鸟巢的。”
所有人都明白,包括铃她自己。
只是现在不愿接受。
“那我,就再活一段时间吧,毕竟,还有留恋的人,今后,还得拜托幸君了。”
白鸟幸认真点头。
“钱的事,您不必担心。”
一户奶奶没有回答,大概是想更换话题。
过去不值得被歌颂或者缅怀,唯有当下最重要。
“幸君,你和铃,是怎么认识的?”
“在她现在打工的地方。”
“这孩子,没有跟我说起过自己的职业。”
她也许是想通过这种方法来隐瞒这笔钱的事实,但很可惜,金额大到她没办法瞒下去。
“既然她不想说,那我……”
“没关系,只要知道她还在好好生活就行……铃,她把自己已经给你了么?”
白鸟幸沉默了一会儿,说:“我暂时还没有接受。”
“是吗……可是她已经在你这里欠下了债,之后只会更多。她的人生,从今往后,掌握在了你的手里。”
不置可否的现实。
“那幸君,喜欢那个孩子吗?”
“如果不喜欢的话,也不会选择帮助她吧。”
一户奶奶默然无语。
“幸君,你是铃自己选中的人,已经发生的事,我也没办法替她做些什么,你是个与众不同的人,我不知道你想要在她身上得到什么。”
“请您相信我,我不会做对她不利的事。”
“老身并不是在怀疑你,我们也没有立场去质疑施以援手的幸君。”
一户奶奶的眼神有些暗淡。
“正如幸君所见,铃的出生坎坷,身份在你面前也称得上低微,她在跟你一起时也会下意识流露出顺从的神色,这些我都明白。”
所以从刚开始,他们就已经被发现了。
恋爱感情并不是能伪装出来的。
“我活不过几年了,虽然知道铃……她可能很难配得上,但我还是想为她,请求您,在我死了以后,不要随随便便抛弃她,就算您的善意到最后被消磨殆尽,还请至少……不要让她的生活,过得太艰难。”
泪光在这位迟暮之年的女性眼角流淌,白鸟幸深吸一口,缓缓说:“我会对她的人生负责的。”
“感激不尽,老身无以为报。”
“您不用想太多,安心养病就好,另外,您察觉到这件事,目前还请不要告诉铃。”
“我明白的”
紧闭的病房门口,提着水壶的一户铃表情哀痛。
她靠在墙上,慢慢坐了下去,与病床上那个人过去的记忆,仿佛在被谁逐渐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