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宦海生涯的谢幕
朝会之上，绝大多数的人都是一个想法。
何至于此？
但也有人，已经明白了谢丞相的意思。
只是揣摩不清，谢丞相到底是已经做出了决定。
还是说，只是用这个提议，来威慑不臣呢？
毕竟今日的敌人，绝非那些不成气候的山野反贼。
真正的反贼，甚至就该追溯到这朝会之上。
王庭之，乃至王家。
王庭之为何激烈反对边军南下？
是真的为朝廷社稷的稳定考虑吗？
也不尽然。
最关键的还是边军南下，去的是他的家乡！
匪过如梳，兵过如篦。
王天官迎着谢丞相的目光，那一句加强军纪，在王庭之看来，更像是一种强调。
强调边军南下的下场。
可是，他也没什么退路了。
很多时候，当老大并不意味着为所欲为。
老大只是利益的代言人，是群体意志的化身。
千年的王家，利益纠纷编织成一个巨大的网络。
深陷网络中的王庭之，又如何能挣脱呢？
当王庭之代表王家的利益，能为王家争取的利益的时候，他就是万人爱戴的王家家主。
可他想背叛，想要损害王家的利益时，他一定会被按在祠堂上，领悟一下那千年世家的家法。
王庭之长叹一声。
理一理自己的衣冠，上前半步。
对着那小皇帝拱手一礼。
这一礼，他拜的不仅是那稚子皇帝。
拜的是那皇位，是那几十年来的宦海生涯。
“老臣，吏部尚书王庭之，自受皇命，忝列吏部尚书之职。多年来，臣尽心竭力，勉力奉公，不敢稍有懈怠。然岁月不居，时节如流，臣今已至垂暮之年，精力日衰，恐难再胜任此重任。”
“老臣，斗胆恳请陛下恩准，准臣辞去吏部尚书一职，告老还乡。”
朝堂上，一片寂静。
小皇帝茫然的看向母后和舅舅。
谢丞相闭上眼睛，长长的呼出一口浊气。
这一刻，他的情绪也有些起伏。
王谢并列，太久了。
他从小在谢家当神童的时候，就会被拿来和王家的英才王庭之相比。
两个人算是明争暗斗了大半辈子。
今天，也算是有个结果了。
小皇帝有些疑惑。
怎么都不说话？
这个老人在跟我说话，那我是不是应该说什么呢？
不说话，有些失礼了吧。
看母后和舅舅，也不给我意见，那我直接说吧……
小皇帝想着，便开口道：“那，准奏？”
群臣再惊。
人混的好了，无非求一个体面。
身居高位的大臣请辞，除非皇帝极度厌恶对方，否则装模作样也要挽留两遍，等对方第三次请辞再装作不舍的答应。
但如今，小皇帝直接开口允了。
皇帝再小，他也是皇帝。
他允了请辞，别人就再难说话了。
总不能跪请皇帝收回成命吧？人家一个请辞一个应允，关别人什么事？
随着王庭之的请辞，朝会便匆匆结束了。
太后和丞相听到小皇帝说了话，虽然知道违反了规矩，但事已至此，不如直接转移注意力。
于是连下数道命令，责罚责令当地官员，督促前线将士，随后便罢了朝了。
叶云起也收到了下朝的消息。
匆匆赶往王家。
王家府邸，叶云起的拜访很快就得到了回应，随着下人带路，走到了王家的正厅。
进入正厅，只见两老头平坐，一个人穿着华丽的朝服品着茶不说话，另一个人穿着寻常布衣，正望着走入正厅的叶云起，还笑着说道：“殿下来此有何贵干啊？”
叶云起也有些吃惊，这一对宿敌，怎么坐到一起喝茶了？
眼前，正是谢丞相和王庭之。
“王天官……”叶云起刚开口，就被王庭之打断了。
“哎，殿下，草民已去官身，不是朝廷的天官了。”王庭之一副释然的语气。
谢宰相将茶盏轻放，开口道：“何必自称草民？小皇帝年幼，闹了个笑话，但朝廷自有法度，庭之安心养老便是。”
虽然请辞了，但很多时候为了表达朝廷的恩宠，都会赐予一些没什么实际职务和权力但地位很高的官职。
王庭之笑而不语。
叶云起本有一肚子话想说，但看到谢宰相在这里，又不知道从何说起了。
情急之下，忽有急智，说道：“听闻朝廷平叛失利，我那妾室家乡便在叛乱附近，近日来更是日夜担忧茶饭不思，我便斗胆上府来问问安危。”
随后翩然入座，端着下人送来的茶水轻抿一口。
谢宰相听到这话，忽然扫了叶云起一眼，开口道：“殿下倒是怜花惜玉之人，也不枉老夫一番好意。”
这么浅显的意思，叶云起倒是听懂了。
无非是说之前送那朱氏是谢宰相送来的。
要叶云起念一念谢宰相的恩。
而不是单单想着妾室姓王。
只能说二人不愧是从小斗到老的存在了。
像叶云起这样无关紧要的人的亲近，都要本能的争一争。
叶云起含笑点头，内心却无力吐槽。
怜花惜玉？
那朱氏现在的坟头都能开出花了。
也算是一种怜花了吧？
谢丞相也看出了，叶云起是嫌自己在这，不方便谈话。
反正这次来，也没别的什么好说的了。便起身告辞了。
眼见谢丞相走了，叶云起也松了口气。
王庭之说道：“殿下想说什么直说吧。”
叶云起也直言不讳，用一种提问的方式，暗示道：“这次大行山左右的叛乱，也到了该解决的时候了吧？”
王庭之苦笑一声。
是啊，谁都想结束这场叛乱。
唯独王家，唯独……唯独大天道。
可他们真的有与天下为敌的能耐吗？
王庭之并不看好。
可他也没有别的办法。
他是无法脱离王家的，自古忠孝难两全，他也只能在这风雨飘摇之际，早早抽身，好让自己不至于晚节不保罢了。
看到叶云起的提问，王庭之只好无奈的敷衍道：“老夫已经不涉官场了，殿下应当在刚刚问谢宰相才对。”
叶云起拿着茶盏的手一抖，这老匹夫，把他当小孩一样糊弄呢？
有点见识的，谁不知道那是王家的地盘？
那里乱不乱，不就是王家一句话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