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陈兵巴水即是利
“正是。”
田頵微一点头,应道。
他确要兴兵黄州。
“只怕……”杨行愍似有迟疑,却未道出。
淮南三十六英雄并非全是英雄,多忝列名墙之人。逐一而论,其中陶雅、刘威二人以资历最长,且气度雅量能服众;蔡俦本庐州大户,多出财力资助,且慷慨乐施,亦得众人拥护;李神福、台濛、张训等人熟知兵家事,有百战百胜之能,可掌兵;袁袭、徐温等人善计谋,出谋划策之外,又能处理内政……这些人皆各有所长,为三十六英雄中真英雄。
而论个人综合才能,田頵能文善武,智谋百出,又有服人之能,可居三十六英雄第一。
便是三十六英雄位列首位的杨行愍亦逊色几分。
故田頵主张兴兵黄州,甚至未经众议,已私下调拨军队,便是杨行愍有微词,也不得不再三斟酌,反复掂量,不敢轻言反对。
厅下十二人,袁袭本杨府门客出身,是杨行愍的绝对心腹,主公有难处,便当由他出面来发声:“某不解,黄州既不与庐州接壤,无利害冲突,又素来没有瓜葛,何故兴兵去犯?”
“三十六郎话说得奇怪。当此之世,所图皆一利字尔,我若去犯人,但问有利可图,与人可曾犯我有何干系?”
袁袭家中排行第四,田頵却故意称他“三十六郎”,乃是因为袁袭加入三十六英雄议事最晚,被人戏称三十六郎,含讥讽攀附高枝之意。
田頵非鲁莽之人,故意用此称呼,是要以盛气压人,教其知难而退。再携此威势,好与袁袭背后的杨行愍辩驳。
可袁袭亦非知难而退的人,反进一步问道:“敢问田将军,有何利可图?”
“陈兵巴水即是利。”田頵简短应道。
巴水乃蕲州与黄州分野,发端大别山,自北而南注入长江,亦是淮南去往荆襄陆上的屏障。可单一句陈兵巴水,教人摸不着头脑。
杨行愍唯有亲自发问:“陈兵巴水,所图在蕲州,还是黄州?”
“蕲州亦可,黄州亦未尝不可。”既杨行愍有问,田頵方仔细作答,“蕲州当地尽是墙头草,一面与我庐州交好,一面又与鄂州、江州纠缠不清,前番鄂沔乱时就当全夺蕲州,无奈诸公优柔寡断,坐失良机,如今我亲领兵马前去,必教其俯首帖耳,再不敢存他念。至于黄州吴讨袭,只一砧板上的鱼肉耳,取或不取,待我渡了巴水后,权宜处置。”
兵家大事,被他说得直如儿戏般简单,在座众人无不皱起眉头。
刘威持重,也忍不住质问道:“既欲威服蕲州,又要谋夺黄州,田将军预备携多少兵马?穷尽庐州之力,能实现将军的宏图大志否?”
“不劳诸公烦忧,亦无需动用庐州一兵一马,我自领本部人马五百,足矣。”田頵傲视厅内,悠然答道。
五百?
众人无不惊愕万分:“田将军莫不是在说笑话?”
“田某从不说笑。”田頵从容道,“蕲州当地尽无胆鼠辈,前番鄂沔乱时已经证实。便是我全无人马,但去一信使,还不乖乖开门让道?若不让,倒正遂了我意,正可一举而下,往后亦省去了使者书信之劳。黄州亦不足为虑,被人夺去县地,吴讨袭却是屁都不敢放一个,如此窝囊废物,哼,我敢断言,只要我陈兵巴水东岸,那吴讨袭或降或逃,绝不敢举兵相抗。”
众人听罢,倒也叹服田頵的谋略与辩才了得,一时无从劝阻。
只袁袭摆着头道:“田将军深谋远虑,在下佩服,可智者千虑,难免一失。就算蕲州易取,吴讨袭亦不足为虑,可黄州却不只有吴讨袭,伪齐节帅岑炳亦涉足其中,此人所领军马气势正盛,连下安州沔州,绝不是好相与之辈。若他兴兵来犯,将军又当如何应对?”
田頵自信地答道:“且管放心,岑炳绝不会兴兵向东。”
袁袭心知田頵信心由来。
岑炳所领武安军正当壮时,吴讨袭只领黄州兵马,无从抵挡,当可一鼓作气全占黄州,却听闻上月岑炳亲赴黄州,与吴讨袭握手言和。何故?足可说明岑炳之意不在东边,故主动罢手。
可单凭此举,就断定岑炳会任由他人占去黄州,未免太过武断。
袁袭进言道:“岑炳自是无意向东,然将军领兵马犯黄州,主动招惹,怎敢断定岑炳不会奋起反击!其时,武安军大举攻来,我亦成骑虎难下之势,欲要罢兵亦无可能,唯诉诸一战……可黄州毗邻安州,而去庐州甚远,如何能战?恐危矣。”
田頵似有所思,未答。
“再且,”袁袭压低了嗓音,进一步劝道,“扬州(淮南道治所)乱象已生,不出年底,必有滔天巨变,亦我等得逞夙愿之时……此时更不宜分兵他向。”
闻听此言,众人无不点头称是,不自觉地望向扬州所向。
那里,才是他们真正应该关心的地方。
扬州城内各方势力暗流涌动,随时可酿成巨变……到那时,庐州亦要及时加入进去,不可错失了这夺占扬州、统领淮南的天赐良机。
不想田頵突发奇言:“正因为扬州随时有变,随时需要出兵,才要及早清扫后庭,威服蕲州、黄州。”
他这一观点角度新奇,便是机智如袁袭,也一时未能想明白其中道理。
待到袁袭率先明白过来,一改先前态度,不由称赞道:“田将军果深谋远虑。”
田頵此时方为众人解释道:“如先前所言,蕲州、黄州皆不足虑,杜洪、钟传亦不足虑,所虑者唯岑炳而已。诸公设想,若我等领兵往扬州,正后庭空虚,岑炳忽领兵马自汉口发、顺江水而下,当如何是好?”
众人不想则已,一想不禁额头冒汗。
别看黄州去庐州陆上路途遥远,可乘船顺江水而下,不出三日,便可陈大军城下。届时,莫说夺占扬州,便是庐州已必陷贼手。
“是以,”田頵接着道,“我要陈兵巴水岸,威服蕲州黄州只其一,试探岑炳方是重点。”
“如何个试探法?”
有人仍不解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