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襄州意图
近一两月来,随着蔡州秦皇帝不断施压襄州,襄州派往随州使者愈勤。
而此次来的,竟是赵德諲心腹僚臣、山南东道节度判官曾剑锋。
岑炳不敢大意,欲亲自接见。
见曾剑锋前,还得备好功课,弄清襄州意图。
岑炳召来知客使冯子德。
欲说清襄州近一年变故,得先理清荆州局势,胜在冯子德头脑机灵口才了得,向岑炳择要紧处一一道来。
荆州原控于监军朱敬玫之手。早在中和三年,朱敬玫以监军身募三千忠勇军,率先发难,斩荆南节度使段彦谟于节帅府衙内,从此把持荆州权柄。其时,朝内当权的田令孜与朝外领天下兵马都监的杨复光,二人皆不喜朱敬玫犯上作乱,先后奏请天子派元锡、郑绍业等人去荆南,欲要取朱敬玫而代之,皆无果。
朱敬玫在荆州越发稳固,只无奈身体残缺恐难服众,故先推李燧、再推陈儒为节度使,自己幕后操纵。
李燧倒也罢了,本一文臣,遭此乱世只任人摆布而已。陈儒可是荆南节亲兵押牙,祖孙三代皆为江陵(荆南治所荆州城治县)牙将,如何肯长久任人摆布?恰原荆南大将申屠琮领五千荆南军自关中归来,陈儒遂与之结为外援,又招火门山巨寇郭禹及匪众入城,欲一同谋除朱敬玫。
陈儒忙着招兵买马,朱敬玫自然也不会闲着,城内有忠勇军,城外恰有淮南旧部张瑰、韩师德等人受吕用之排挤出走后客居复州,立即与之结援,并许以厚利,用以对抗陈儒、申屠琮等人。
双方缠斗已久,把个江陵城内外闹得鸡犬不宁。
郭禹第一个见事不妙,及早开溜,跑去夺下归州,做了归州刺史。
余下各方势力,全凭刀枪说话。
朱敬玫的忠勇军多市井无赖出身,平素只欺压盘剥城内商户,故武力最弱,因而当先被击溃。陈儒暂未取朱敬玫性命,但也定然活不长久。
陈儒的荆州牙军武力次弱,故而继朱敬玫之后败北。击败他的张瑰可不是善类,派人将已外逃的陈儒抓回江陵城,圈禁起来后不给吃食,活活饿死。张瑰顺带还杀了先前盟友、如今没了用处且看起来碍眼、听说藏有不少钱财的朱敬玫。
只剩下申屠琮领五千荆南军,与张瑰淮南军厮杀,双方部下尽是百战沙场的将士,最后淮南军更胜一筹。申屠琮已被击退,躲在江南石首一带苟延残喘。
此时再回头来看襄州赵部蔡州军。
近一年来,荆州已杀得流血漂橹,江陵城数度易主,如此大好机会,赵德諲在干什么?
其实蔡州军一年来断断续续也在谋攻荆州,可无论江陵城内换了谁做主,竟都能抵挡住蔡州军的进攻,教其无功而返。
首先是江陵城防坚固。江陵曾名郢都,是先秦时楚国国都,城池防御极是完备,也是大唐五都之一(另四都,除上都长安和东都洛阳,有北都太原,西都凤翔),欲要从外面攻克绝非易事,尤其是历来侵袭江陵的北面,障碍重重。毕竟不是人人都如襄州城内的刘巨容那般贪生怕死、懦弱可欺。
其次,冯子德嘿嘿一笑:“赵德諲垂垂老矣,又夙病缠身,怕是不久人世咯。”
岑炳略有耳闻,亦隐约猜知为何攻江陵不下。
冯子德详细道来。
赵德諲患病已久,无法领军亲征,又不敢放任王建肇统领蔡州军所有精锐,当世没有一个统帅敢把军队全部交付部将,新近这么做的人叫朱玫,就是那个刚扶持大唐新君李煴登基的朱玫,把军队托付于部将王行瑜,而后不出意外,王行瑜领兵返攻,杀掉朱玫,自任邠宁节度使。
将帅离心,部众不和,以致数攻江陵无果。
赵德諲干脆以此为借口撤下王建肇,再起用赵匡凝、赵匡明兄弟为主将,依旧无果,徒耗费军资无数,惹得山南各地牢骚四起,亦搜刮得山南百姓家徒四壁、不得不成群流亡。赵德諲无奈,只得召回二子,再度起用王建肇。
除此窘境外,赵德諲眼下又添难事,蔡州秦皇帝不满其数度抗命,已派胞弟秦宗言领五千汝州兵南下襄州,暂驻新野。
岑炳一直心有疑惑,为何赵德諲会同意秦宗言来襄州?
秦皇帝的天子诏令能值多少斤两?赵德諲拥兵自重、割据一方,若他执意不肯,如孙儒那般派兵把守关隘、教秦宗衡的人马不得西进一步,秦宗言的汝州兵绝来不了襄州。亦即是说,秦宗言来襄州,无论赵德諲愿意与否,他至少是点了头的。
冯子德亦不得其要,只猜测道:“赵老贼年老多病,已无力统属部众,更不敢再开罪于秦宗权,故不得不从之?”
有些许道理,但又不能让人信服……具体赵德諲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暂略过不表,岑炳又问出下一个问题:曾剑锋来随州,意欲何为?
“欲携手随州,共逐秦宗言?”冯子德猜测道,“三哥今领随、安、沔三州,军容齐整,已远非往昔可比。赵老贼既不敢置诏令不顾,又实不愿秦宗言久居襄州,或夺其觊觎的荆州之地,故以曾剑锋为说客,好假借三哥之手,逐之?”
岑炳笑笑道:“赵老儿也太高看岑某,某岂敢与郡王(秦宗言加爵号汝阴郡王)为难!”
“三哥所言在理。”冯子德附和道,“老贼打的一手好算盘,可也该想想,俺们凭甚要听命于他,去招惹秦宗言?”
冯子德退去,岑炳略思索一番,再召来吴自勉。
同样三个问题,先已问过冯子德,再来听听吴自勉有何见解。
第一个问题,蔡州军为何久攻动荡不安的江陵城而不下?
吴自勉的回答与冯子德同,皆由于赵德諲年老、又疾病缠身,既无法亲领大军出征,又不敢放任威望甚高的王建肇统领,故战事多不利。
第二个问题,为何放秦宗言来襄州?
吴自勉的看法则与冯子德截然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