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唯人心难得
只可惜沔州南北通讯阻隔，贼人又封锁得紧，无从探知鄂州的真实动向，抑或岳州有何变故？加之杜洪素来狡诈，南边纵有兵马调动，谁知又不是他耍的甚阴谋诡计。
可军情似火，战机难觅，岑炳同意了许存的请命，嘱托其相机行事，自做决断，不必事事来请。
另许诺许存，夺沔州者为沔州刺史。
单凭许存五百人恐拿不下沔州，除非再有意外之喜，故岑炳另计划出兵，亦着手调动各部，不日将往沔州。
偏在这时，岑宝领了吴宥新来。
黄州突现出兵良机……
两地相较。沔州虽地狭，却地理显著，夺之则兵锋直达长江，犹如蛟龙出海，从此天高任鸟飞，再不受约束；亦可保涢水全程通畅，意义重大。而黄州地理偏远，又是苦寒地，山多、地广、人稀、民贫，与均州房州一般，多用作人犯的流放地。
便是从出兵的角度来看，荆襄各条水路都是南北贯通汇入长江，安州去往沔州全程水路，而若往黄州，则是长途跋涉，耗费粮草辎重无数。
岑炳暂无意黄州，还另有一重考虑。
黄州深居大别山下，地势与中原割裂，唯走江北沟通淮南，依次有蕲州、舒州、庐州，全是淮南新贵、杨行愍为首的三十六英雄的属地。
如今的淮南早不是当年那个只供赋税内无强兵的淮南，内中各部势力复杂，粗略可分高骈旧部、吕用之部、草军降将、杨行愍部四个阵营，个个兵强马壮，又尤以新兴的杨行愍部最不可招惹。岑炳判断的依据是，哪个势力出身最低，就最难对付。因在当下这个遍地豪强的世道，能从底层一路拼杀出来的，绝非善茬。
避实就虚，先找些软柿子吃，尽量扩张势力，然后再招惹那些强人，方为生存之道。
至少，当下还不是与杨行愍部正面碰撞的好时机，而黄州居中，正可用以缓冲。
然，吴宥新所言哪怕只三分真，黄陂亦唾手而得，又岂有不取之理？
岑炳若有了难处，不喜妄自独断，当先会寻吴自勉或李季方，听听他二人的分析。然吴自勉身在随州，李季方亦在云梦营地主持操练，身旁岑宝、周雄、刘威几人又素来少谋。
思来想去，召来逄公举，告知原委。
逄公举胜在年岁渐长，越发持重，先不表明自己的态度，却道：“自下七星寨以来，我等追随节帅一道大小十数战，每战必胜，夺了随州又占得安州，从遭人鄙弃的匪贼，成了眼下坐镇一方的豪杰，每每思来，仍觉得不可思议。闲时便有不少人来问我，为何节帅统兵无往不利，为何我等富贵至今？”
岑炳问道：“为何？”
逄公举道：“我答与他们，皆因节帅仁义。此仁义非只是待我等兄弟仁义，从不独享功劳，亦是对他人乃至对庶民仁义。对他人不滥杀，对庶民分田地、薄徭税，此乃真仁义。又因节帅仁义，远近之人闻之，无不争相来投，故有无战不利，故有将卒拥护、百姓爱戴。”
岑炳点了点头，已听懂了逄公举的意见。
同时意识到自己曾误解了逄公举。当年七星寨内战后，逄公举立即推自己为总寨主，言听计从，岑炳一直道他与冯子德一般，乃是为形势所迫，投机取巧之举，如今再看来，或许他早已暗中认定了自己，是诚心追随。
听逄公举接着道：“今有黄州耆老远道来请，不正是节帅仁义播于四海之效？恕愚兄驽钝，愚兄以为，城池、将校、粮帛皆易得，唯人心难得，绝不可寒了人心。”
“多谢兄长教诲。”
岑炳诚心言谢。
他考虑了诸般利害，唯独没考虑民心，确实不该。
“兄长以为谁可派往黄陂？”岑炳再请教。
“刘威。”逄公举果断道，“诸将中，刘威胆识一般，开拓不足，难展锋芒，但为人谨慎，行事从不出纰漏，守成有余。此行黄陂既有当地庶民相助，料来夺之不难，但求不犯错，刘威当足可胜任。其二，刘威为人忠厚，军中将校皆以战功为上，相互争功之事，时有发生，唯有刘威不争不抢，多退让于人。此行黄陂战事第二，首当推行仁义，刘威正合此行。”
“依兄长之意，就派刘威。”
逄公举一直掌军正职，若说了解诸将脾性，再无过于他的了。便是岑炳，也自问不如。
……
兵贵神速。
如何攻取汉阳城，早在许存头脑里构思数遍，只待请示岑炳毕，便立即准备起来。
先请朱林儿协助，沿水路输运粮秣辎重、攻城器械及派发民夫。这些民夫全是从沔南迁徙回来的，许存同他们描绘了番蔡州军内如何腌制两脚羊的场景，把这些沔州百姓吓个半死，再从中挑选青壮民夫，得六百人，每人发钱一千，随同攻汉阳。恩威并施下，民夫个个听话。
朱林儿协助许存夺汉阳，乃是得岑炳将令，但许存上回劫掠安陆发了大财，他本又是个疏于钱财之人，一口气掏出五千贯交与朱林儿，只道给部下弟兄买酒肉吃。
这方安排毕，那边突将营五百健儿并百人辅兵早收拾妥当，备好干粮，磨砺遍刀枪，在许存激励一番后往沔南行去。
一马平川，又全无贼兵阻拦，九十里路一个昼夜便至。
朱林儿船队又早半日到，由涢水汇入汉水，再沿汉水直下，停靠月湖旁。
两部汇合后，许存请朱林儿暂待半日，待他先攻下龟山，再卸民夫物质。要攻汉阳，先取龟山，龟山平地而上不足百米，然却是方圆百里内制高处，向南俯瞰汉阳城。许存欲要扎营龟山，不愿在月湖旁先设营垒，免得浪费时日。
贼人必驻龟山，既可为汉阳城北面屏障，亦可封锁汉水入江，但具体多少贼兵，许存未探，直接领了三百健儿去攻。
一攻即下。
果不出许存所料，贼人收缩防御，江北几无多少兵力，分不出人来守龟山，多是些临时征来的壮丁，待他攻上山时，全落荒而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