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夺安州（三）
杜洪亦是狡诈贼人！周通心里骂道，语气未免不善：“我安州已遭贼袭，莫如你岳州遭人觊觎？杜伶人究竟存了何居心，莫以为我不知！”
岳使辩解道：“将军误会了我家主公……”
“我怎误会了他！他是何居心，你倒是说来？”
岳使缩了缩脖子，还是将杜洪的话转述出来：“主公言，今已失安州，不可再失岳州。”
“谁道你安州已失？我周氏经营安州数十年，今贼人胆敢来袭，不过自寻死路罢了……尔敢口出妖言，以为我不敢杀尔！”
周通气得头脑发胀，直想唤来亲兵，先把这眼前人砍了出口郁气。
岳使只管转达杜洪话语：“岑贼尽出随州精锐袭来，誓要夺取安州。若所料不差，贼当先遣船只封锁涢水，再以重兵围城，实则并不急于强攻，便是将军奋力冲破封锁回到安州，贼以逸待劳，正中其下怀。且不说安州居上游，此一路逆水又逆风势，其中艰险重重，将军自是心知……”
周通越听越惊，几乎脱口而出，尔等竟与贼人同谋！因他目前所知消息，贼人在安州的部署，竟与岳使所言如出一辙。
然转念一想，杜洪虽狡诈，何苦要与岑炳同谋？二人无亲无故，亦无任何利害往来。
岳使继续道：“为将军计，唯有径袭鄂州一法。”
周通方冷静下来问道：“何出此言？”
“路贼正倾力攻永兴，鄂州空虚，只以为将军先取汉阳（鄂州治所），再图江夏（鄂州治所），却不料将军径直渡江，鄂州城内必无防备。且城内多先崔公故旧，先前迫于路贼淫威，今见将军领大军而来，又如何肯再为路贼卖力，必打开城门来迎。如此不费吹灰力得鄂州，又何需再为安州虑？待将军占得鄂州，路贼再无容身所，不攻自溃，再整军北收沔州，横跨江南江北。到那时，再出兵收复安州，又有何难！”
好一番宏图远景，听得周勇豪气复生。
周通亦非庸人，平复心情后发现破绽所在，追问：“既鄂州唾手可得，岳州何不发兵自取之，反要便宜了我？”
“岳州为四周虎狼牵绊，动弹不得。”岳使解释道，“主公言道，他与将军系出同源，本是一家人，何分彼此，将军得鄂州，犹岳州得之。”
好一个我得鄂州，犹岳州得之。周通半信半疑。
然而眼下除此一途，也别无他法。
岳使趁机再劝：“岳州虽不能发兵，亦愿倾力助将军一臂力。舟船、钱帛、粮秣，但将军所需，岳州当慷慨解囊。只望将军得鄂州后，戮力驱路贼，以慰先崔公在天英灵，我家主公亦心安了。”
周通虎目一瞪：“战船十艘，钱帛五万，外加三万石粮米，叫你家主公先运来江边，我见着了，自会领军渡江。”
这般漫天开价，岳使只有尴尬应道：“待小人回去先禀明主公。”
……
五日之期方满。
城外大军围城，京观腐气熏人，而苦苦望向涢水南边，亦无一人援兵。
安州出降。
刺史熊以应做了他职分内最后一件事，策反城内部分守城将校，并衙府差役、家丁，砍下死守不降的周氏主将头颅。而后城头悬白幡，打开安州城门，奉符节、户册、田簿等物至岑炳帐内：“城内百姓无辜，若顽抗有罪，罪在老朽一人之身，愿以罪人性命换满城百姓安生。”
“某不会与百姓为难。”岑炳答应了他。
毕竟献城有功，又多年任安州刺史，多有旧故，可起镇抚安州百姓之用，岑炳挽留熊以应继续任州府职事。除刺史一位，任由挑选。
不想熊以应早已心死，亦看穿了这个武夫当道、文人远遁的世道，不愿再历官场凶险，只愿赋闲余生。
岑炳亦由得他，赠船只一艘，任其携带妻女自觅清净地。
入城后，先榜告示安民，并择口齿伶俐者四方宣谕。再收归降将降卒，劝慰一番后，每人发钱两千，暂分配至各部看管。再核查各处库房，清点物质。
据户册所记，安州有县六，除治所安陆，自北而南另有应山、吉阳、孝昌、云梦、应城五县，户二万二千余，口十七万余。随州与之相较，当算得地广人稀。安州领土不如随州广，却治下有六县，户数较随州少，人口却能多出两三万，亦可见一斑。
一言以蔽，随州多深山密林，安州多水乡平地。
待查看库房后，岑炳开始怀疑户册田簿所载。因账册记府库有钱帛五十万余，且不算金银等贵重物，可岑炳亲眼所见，府库内空空如也。
后寻来州府旧吏一问，方知安州钱帛尽归周氏，州府纯是个空壳。每到敛赋税时节，周氏僚属便会下至各县征收，只报与数目，却实际不过州府手，征得的粮米亦不入府库，直接运往周庄。又值前月兴兵，钱帛多用来赏赐将士，粮米多随军南下。
难怪朱武前日遣人来报，他领舰队南下途径云梦县，见得水面上船只民夫甚众，后经查获，船只上满载粮秣辎重，亦从几个押运小校口中探知，云梦乃周通南征鄂沔的储粮地。舰队要继续南下，故不知云梦县内虚实。
今再结合州府见闻，可知那几个小校所言不虚，云梦就是安州军的粮秣所在。
其余的钱帛粮秣，自然是在周庄坞堡内。
岑炳只在安州城内歇两日，留一营驻守城池，便兵分两路。一路由赵敢当领威远都乘船南下，协助朱武封锁水道外，传令集重兵攻占云梦，自己则亲领余部奔赴周庄。
先见到周庄。
虽名为庄，却是一座座高门深院毗邻，再连缀成片，且越往里走，单座院落的规模越是庞大，门院也越高，比之普通城池丝毫不差。只没有一圈城墙庇护。
只望一眼便教人识得所谓百年豪族，与之相比，随州洪氏至多不过一纨绔子弟罢了。
坞堡身在最里处，直如子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