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都是些可怜人
今日刘威驻守城门,报了件蹊跷事。
午后三刻,打官道来了十几骑,着随州士卒衣物,见吊桥收起、城门紧闭,隔着城河望了城头几眼,不曾发一言,然后打马沿官道又去。
应是厉乡驿贼兵来确认随州城沦陷真假的。
武阳关尚有百里远,快马传递,也当是今天才收到消息。
岑炳嘱咐刘威,没有他的手令,任何人不得开城门……
回衙府,已三更半夜。
蔡叔一直候在门房里,说有事需岑炳决断。
言罢引路至后院深处一座独立的四围院落,此地原做府上留客之用,如今全关满了人,全是女眷。
蔡叔将她们赶至院落天井处。介绍道,多是原刺史洪之章的妾室,外加两个未出阁的女儿。洪之章妻子已昨夜投井身亡。
因岑宝等二十余小辈参随也暂住在衙府内,男女多有不便,故单独幽禁于此。
如何处置,还待岑炳发落。
岑炳曾匆匆扫过洪之章一眼,年逾四十,而眼前所见十余妾室,小则十六七,年长的也不过三十。
看来姓洪的勤于耕种。
且眼光不赖,这些妾室各有风韵,颇具姿色。
岑炳想了想:“暂安置在此处吧。”
又嘱咐道:“好生将养,不可短了衣食。也别教闲人来此地搅扰。”
如今洪之章已亡,在这虎狼当道的世上,无依无靠,也都是些可怜人,哎。
偏岑宝自作聪明,佯装训斥蔡叔道:“这种事还需要问?没点眼力。”一边朝蔡叔挤眉弄眼。
“偏你话多!”岑炳不得不说他两句,以证清白,“如今刚下随州,内政未兴,又外敌环视,这许多紧要事,你是一个看不见,倒有操闲事的心。”
言罢干脆将岑宝轰走。
再拉着蔡叔出了院落,小声问道:“我房里那个?”
“小老儿已打探清楚,正要禀郎君。”
蔡叔赶紧报来。
那侍女名洪柳儿,乃是洪之章之女,其母为一洪府贱婢,因姿色出众教洪之章相中,从洪老太爷那要了来,做了几夜露水鸳鸯,后因洪之章顾惜名声逐出府去,艰难度日,生下洪柳儿不久后亡故。洪柳儿无人抚养,又被送回衙府来,洪之章自不会相认,便随意扔给下人处置,之后便也将此事抛诸脑后。直到洪柳儿渐长,姿色更甚其母,十分惹眼,才又被洪之章留意。据说洪之章原有纳其添房之意,后听闻竟是自己亲生女儿,方作罢,又欲献给山南东道节帅刘巨容,以为媚上之资,已选好了时日,只还未来得及送出。
又是个可怜人……
岑炳回屋,便见洪柳儿斜靠在桌沿边,已睡着了。
朱唇轻合,鼻翼微张,眉若二月柳叶,却不知因何而颦。
身形颀长,却过分纤细,衬得衣衫有些空荡荡,随夜风而扬。
再联想到她的身世,教人如何不怜爱?
岑炳本无意搅扰,可任她这样过夜,又容易着凉,只得轻轻推了推她,将她唤醒。
“谁呀?”
洪柳儿语气不悦,带点起床气。可待她懒洋洋睁开秀目,见得是岑炳,立刻便全醒了,似一只受惊的兔子,忙又要下跪求饶。
“奴不知是郎君……奴家再不敢偷睡了……”
岑炳轻舒猿臂搀住了她:“你夜里,睡哪里?”
洪柳儿轻点了下外间一侧:“他们吩咐奴睡耳房,好生伺候郎君……”清脆的声音里满是少女懵懂,又似有几分娇羞。
听得岑炳心下有些乱了。
忙道:“那你去吧。”
“奴不敢。”洪柳儿低头道,“奴要先伺候郎君睡下……才敢睡……”
罢。
也只有由得她了。
……
翌日。
岑炳重点查看南门城防。
提醒守城刘威多当点心,除照看城楼城门,也得时时沿墙头巡视。
先前他们是如何得的这随州城,可不能也犯了同样的错,教他人钻了空子。
接着差人传来游骑。
至今军中仍只有四人专事游骑,也着实寒酸了些。
岑炳以此打趣为首的狗子,随州有个厉乡驿,里面养了数不尽的好马,待夺了这些马,就给你们组个骑队,上百人规模。
听得狗子亢奋不已,扬言这便去夺了那厉乡驿。
岑炳这才转说正事,正是要派狗子去厉乡驿,但不是去夺,而是刺探消息,每日跑一遍,回来跟自己报见闻。
但狗子等四人肯定不够。
还得添十人。
倒不是担心狗子等人安危,而是别教厉乡驿守军给看轻了,多点人,总多了几分气势,或能起恐吓之效。
岑炳叫狗子自己去找人,找军中善骑之人,权借用一下。
下南门。
岑炳依次查看了金库、武库、粮仓三处重地。
金库就在衙府背后,与衙府有甬道相连。
内有四间库房,分别堆放金银宝石、钱币、绫罗丝帛和陶瓷器。
一间间看完,全堆得满满当当,岑炳唯有承认自己眼界浅,已被各式珠光闪晕了眼。
他估不出具体数目,只能用一个词来形容:不可计数。
武库与监牢相邻,建在府衙以东三百米处,里面存放着各式刀枪剑戟、甲盾弓矢。数目不多。或许与武阳关战事有关,大多兵器都被取了出来运上关去,用以防御了。
粮仓位于城北一处偏僻高地。
四周围有砖石墙,墙头有箭楼,南北开两门。
远看去,粮仓只如一座小型城池。
朱武驻北门,岑炳顺道造访,并邀其一道查看。
粮仓占地二十余亩,内建有大小仓房三十座,存放着稻米粟麦豆等粮食,另储有许多木材、随州当地所产茶饮、山里采来的药材珍货等。
然而进去一看,许多仓房空置,内无一颗稻米。
与岑炳先前在金库所见金银珠宝绫罗绸缎堆积如山形成鲜明对比。
管中窥豹,可见原刺史治理如何了。
是只爱钱财不顾民生啊。
朱武兼守粮仓之责,已抓紧粗略统计了一遍,且不提木材茶叶等物,只说稻米粟麦等主粮,合八千石上下。
“八千石,只勉强够吃四个月……”
朱武说这话时,忧心忡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