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进山
朱武越是推让,岑炳越要再劝。
“非朱八哥不可担此大任。”
朱武再拒:“岑兄弟莫要害我,更莫要连累众家兄弟。”
“八哥执意不肯……莫非此行不成了?”
岑炳观山隼早有眼红不耐之色,恨不能上手夺了地图去。可正因如此,岑炳只管和朱武再三推让,却也绝不可能交与他。
吴自勉则稳坐不动,静观一旁。
“岂可言放弃!受困在这鸟山头,早晚是个死,好容易得了这地图,有了脱困的法子,怎有轻易又放手的道理?”朱武急的双脚一跳,“依俺说,这图是岑兄弟绘的,这法子也是岑兄弟一人想的,就该岑兄弟当这个家,做这个主。俺三个白捡了便宜,跟着享福,都还得向岑兄弟磕个响头。”
“万万不可。”轮到岑炳婉拒,“此行偷渡武阳关乃头等大事,某人微言轻,年纪又浅,怎担得起这般大任?”
朱武再劝:“俺说担得起便担得起。”
岑炳再让:“着实担不起,八哥捧杀小弟了。”
“你二人没一个爽快的!”山隼再也坐不住了,“要干便干,不干便拉倒,磨磨蹭蹭做甚!”
又把目光投向吴自勉:“老狗从来呱噪,今儿个咋不说话,变哑巴了?”
“既是山隼统领有命,老夫也来啰嗦两言,道句公道话。”
吴自勉捻须而笑,团团一揖,
“自古英雄出少年,甘罗十二岁建功,授上卿,霍去病十八岁击匈奴,获封冠军侯……咳咳,远的不说了。陇西郡王李克用,如今雄踞河东,威名震八方,实乃天下第一强藩,回想当年领兵剿庞勋时,也不过十五岁。若说岑统领年岁浅,便无法担大任,老夫绝不敢苟同。
“莫非四人中老夫年龄最长,便让老夫来号令诸统领?岂不让人笑掉大牙。
“是以当以才能而论人,绝非年岁。
“我等受困此地徨然无措,唯岑统领一人独闯桐柏山,此乃胆气非凡也;岑统领丈量山路,手绘地图,我等几人谁可效仿,此乃真才干也;凭此地图,再谋偷渡险关之法,思虑齐全,可见智谋兼备也;有此良方,却不肯一人独占,愿分诸我等,更可见重情重义、胸襟广阔。
“有此胆气、才干、智谋、情义四者俱全,这一人号令之责,非岑统领其谁?”
岑炳料知吴自勉定会推举自己,然没料到他竟毫不含糊,立场鲜明,且能发出这一通大论来,句句铿锵有力,令人叫绝。
朱武听罢,拍手赞同:“俺也这么想,……只是没吴老儿讲得好听。”
事已至此,山隼唯暗骂岑炳狡诈、老狗善辩,再无他话。
“岑统领高明得很,佩服佩服,就不必再假惺惺推让了,赶紧接了好议正事。”
岑炳苦笑回应:“小弟不才,可也不敢负了哥哥们的好心,当勉力为之。只盼往后有了难处,几位哥哥多方照应些。”
接了号令之职,肯定会有人心有不满。至少山隼心里是一百个不服气。
接下来商议具体法子时,岑炳收敛锋芒,小心谨慎。
如何号令通行,如何奖有功罚有过,他都不置可否,全由那三人商定,只做个点头翁。
至于如何行惩罚之实,他坚持交由各部统领自行处置,自己只占个督察之名,绝不插手。
……
往后两日。
岑炳、山隼、朱武、吴自勉四部频繁进山打猎,这并无稀奇,可回来时却是两手空空,便有些稀奇了。
桐柏山阴面乃是多年未有人烟的荒山,野鸡野兔獐子之类的野味不少,偶尔也能猎到野猪山鹿,这许多人手持刀枪进山,当大有收获才是。
或许也有眼尖之人察觉到,回来的人似乎少了,连同带进山里的物件也数目不对。
每到这时,吴自勉就会站出来当众起誓:“连这山里的禽兽都不给我吴老儿赏脸,欺负到老儿头上来了,真真岂有此理!明日进山,定要抓他个精光……”
众人疑虑陡消,全转而嘲笑起吴自勉来。
在山里百无聊赖的日子,众嘲吴自勉及他的部众老窃贼们,是大家伙为数不多的轻松快活时刻。
倒不是吴自勉真就是可笑之人,只因他的势力最弱,嘲笑他自不会有任何负担……
不知怎的,佽飞竟也在这两日来寻岑炳喝酒。
他这段时间过的不痛快,鹿晏弘并不是他的明主。
这是岑炳猜的。
佽飞好交往八方豪杰,可并不是个八面玲珑之人,他的心事多写在了脸上,甚至直接从言语里吐露出来,因而并不难猜。
若论起来,佽飞可算是岑炳的恩人,当初若非他领着自己下山投蔡州而去,自己说不定还困在七星寨里。
但岑炳却不能带佽飞同去随州。
他担不起这个风险。
尤其考虑到佽飞为人太看重情义,或某一刻念起庞从的情,把计划泄露了出去。
……
五更时分,山里天色尚全黑。
武阳关西北方约三十里处,难得有一块平坦地,黑压压挤满了千四百余人,只点了十数火把,勉强看得清一臂距离。
岑炳立于最高处,预备与众人训话。
此行偷渡武阳关,隐秘行事最关键,原无需多此一举,可吴自勉建议如此。
岑炳采纳了。
岑炳另需切记一点,和这些匪贼出身的糙汉们讲话,不要引经据典,也不可大谈名义,若有必要,多谈谈银子和女人。
上千匪众聚会,纪律自不会太好。再考虑到绝大部分匪众并不知道此行目的,只是听命行事,稀里糊涂地进了山,再聚集在这个黑乎乎的地方。
只有岑炳本部五队人马看见台上挂出白色净平旗,管住了嘴巴。
其余吵闹声骂娘声一片。
山隼所部匪众吵闹声最大。而山隼冷眼观着高处的岑炳,并不打算约束部众。
岑炳由他们去了,开始讲话:
“赵德諲鹿宴弘二人狼狈为奸,他们一人在襄州攻城略地,一人在申州监视我等,妄图将我等拦在关外,得独享荆襄……皆因他二人眼里,我等乃是一伙匪贼,一群成不了气候的蟊贼,不配与他二人同席落座,更不配染指荆襄,分得半寸土地……”
或是被这些话激起同慨,下方安静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