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分路而逃
王统几人在申屠坞璧暂住了下来。
一个没有外部威胁的申屠坞壁,像极了桃花源记里的乐土,人们在这里自给自足,打猎纺织,相互帮扶。
这里虽然依然有着严谨的尊卑秩序,可相比外面那个人吃人的世界,这里的人们显得如此温情。
临近正月,坞壁里举行了大型的祭祀活动,事情一件接一件,忙得让人目不暇接。
初一这天,甘酿早早起来,仔细洗漱,穿戴整齐,想得不是去给坞壁里的老人们叩岁,而先去找了王统。
见甘酿拿着个托盘,丝毫不见外的推门进来,王统支好起身,昨夜又没睡多久,不过好在身体年轻,经得住。
他端起摆在案上的冒着热气的补药,边喝边道:“今日初一,不跟元秀去贴门户放爆竹吗?”
甘酿正在帮他整理寝衾,看到上面的斑斑水渍,回身嗔了他一眼道:“我又不是小孩子了,早就不玩爆竹了。”
王统这才细细看了眼甘酿,的确是又长个了、长肉了、长开了,像个女人了。
见王统将补药喝尽,甘酿又递了一小杯椒柏酒给他。
王统接过后问,“不会和补药相冲?”
“不会。”甘酿用大大的杏仁眼看着王统的黑眼圈道:“最近睡得不好?”
王统呷了一口椒柏酒,掩饰道:“挺好的呀。”
甘酿审视着他的眼神道:“好几个晚上了,我都看到王妃进你房里了,门关得严严实实的。”
“那又如何?我跟王妃在筹谋。”王统将空杯放下,又接过甘酿递过来的另一杯东西,喝了一口差点儿吐出来,“这又是什么?”
“桃汤,喝了驱邪避凶,不可不饮。”
“迷信!”王统嘴里说着,还是将剩下的一口喝掉,所幸甘酿准备的份量精致。
本以为将话题带偏,不想甘酿却不依不饶。
“你莫以为我不知,我望你的气色,便知你最近做过何事,王妃和你身份有别,这样做未免太险,你要做……那事,不如正经娶个妻。”
说到最后,甘酿竟是双颊布满红晕,一双眼睛不敢再看王统,别有一番风情。
王统心里寻思,这小娘子,长成以后,必有万种风情。
“尚无立锥之地,何谈娶妻?”王统觉得应该尽快结束此次谈话,起身道:“走,去给坞主拜个年。”
“诶,还有屠苏酒没喝哩。”甘酿急道。
“到前厅那儿拜了年再喝。”王统说罢,便推门出去。
王统步大,甘酿只得将托盘拿起,跟在王统后边疾步追去,边追还边道:“他们屠苏酒做得没我好,我这可以防御瘟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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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统在申屠坞壁一直歇到过了上元后,才重又决定出发。
申屠虎一意要跟王统同行。
申屠虎是自家阿弟的独苗,申屠玉作为家长,自是不肯放行。
于是从定下出发日子以来,申屠虎便开始在申屠玉跟前喋喋不休。
“我大哥是不世之英雄,以后定当立下不世之功,我阿虎别的不行,但有这身力气,跟着大哥闯荡才能有些用处,在这寸许之地,我焉能施展?”
“有诸位兄长在申屠坞壁便可,大父不如放我出去,跟着大哥遨游四海?”
“如今我孑然一身,不想再留在这伤心之处,便是大父你不许我去,我亦要去的。”
“什么?大哥嫌弃我会酒后坏事?我改还不成?就算改不了,就算大哥嫌我,只要我不嫌他便是,他还能赶我走?”
总之,当王统一行在申屠坞壁与众人辞行时,身边多了一个五大三粗的申屠虎,正骑着他的枣红大马,笑嘻嘻的立于王统后边。
其实王统又怎会嫌申屠虎。
申屠虎虽然比王统还小上一岁,可生得龙眉豹颈,虎膀熊腰,直率勇猛,申屠虎愿意追随他,他高兴还来不及。
虽然他没有陈苓的谨慎从事,也没有窦苟的机智擅辩,可申屠虎的忠勇刚猛却是对他们这个团队的最大补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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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寿阳至建康,再行十日便可到。
这最后的一程路,也是变数最大的一段路了。”陈苓叹道:“寿阳和建康之间,隔了个合州,而扬州刺史王琳此时便在合州治所合肥纠结旧部。”
王统点头道:“此次谈判,陈国一意要求齐国交出王琳,让王琳险些成为案俎上的鱼肉,颜面大失,他定怀恨于心。”
“可不止怀恨于心。”窦苟道:“现在恐怕整个齐国最希望擒住我们的便是这王琳了,不仅能一雪前耻,在陈国面前扬眉吐气,还能为齐国立下一功。”
“不能绕着合州走?”申屠虎问道。
王统往后看了眼马车,十二岁的公输运、八岁的陈叔宝、跛脚的铁匠,还有三个女眷。
“吾等几个,倒是无所谓,能冲能杀,倒是他们几个,老的老,少的少,还有女眷,被王琳擒住,指不定被怎么折磨。”王统道:“眼下这个队伍,也只能有多远绕多远了。”
窦苟沉吟了一会儿,开口道:“其实,海浦文书里并无我们的画像,只通过文字我们几人的样貌特征做了描述,单独看绝难将我们辨认出来,可是我们这个组合加在一起特征便太明显,只要对我们稍加比对,便可轻易辩出我们,此去建康城已不远,若不然……化整为零?”
王统闻言眼眸一亮,这确实是个是个办法,如今自己带这个队伍太大了,如能在这最后一程路上,将这队伍化整为零,北齐官兵便会失去辨认特征,定可迷惑搜捕的官兵。
众人当即商定,由陈苓带陈叔宝,窦苟带公输运父子,申屠虎带青兰和甘酿,王统带柳敬言,四散而走。
甘酿自是不满的,可她也知大局为重,也知王统是为了他们的安全。
其实这十人中,只有王统和柳敬言是齐国重点搜捕对象,其他人,离开王统与柳敬言,丢入人海中,谁又会在意?谁又能认出来?
王统和柳敬言脱离队伍后,共骑一乘,伪成一对回乡的夫妻,居然也毫无违和之感。
陌生的环境中,两人像是解开了世俗的枷锁,一路恣意缠绵,虽仍身处敌境,心情却轻松多了,柳敬言快乐得如初经情事的少女一般,十分珍惜抵达建康前的最后时光。
两人一骑,晓行夜宿,三日后,终于到了合肥县城外,只要绕过合肥县往东,过南谯州清流山口即可到达建康。
王统一路来都在观察,合州处于长江中下游平原,土地肥沃,是中原地区最大的粮仓,十分富庶,且合州战略位置突出,位于长江与淮水之间,是建康江北门户,齐国现如今拥合州威胁建康,犹如扼住南陈咽喉,如若南陈如拿回合州,守则可以拱卫都城,进可跨过淮水图谋中原。
一切须回陈之后,再徐徐图之。
这天,两人行至巢湖边,湖面已结冰,布满了像鱼鳞一样的冰冻,湖畔的湖水拍打在湖岸上,凝结成冰,形成一道道独特的冰棱奇观,十分罕见。
奇怪,怎么越往南走还如此冷?王统记得后世巢湖应是没有冰期,或是今年太冷了,遇到了极端天气。
果然,没过多久,天突然下起了大雪,两人全身紧紧裹着羊毛裘,还罩上了狐皮风帽,才勉强抵御住扑面而来的风雪。
过了午后,雪越下越大,还刮起了狂风,雪花犹如万千银针,扑面而来,打得眼也睁不开,连越影也在这厚厚的积雪上举步维艰。
王统此时已无法辨认方向,也担心如此强行骑行会伤到越影,只好下马,牵着柳敬言徒步行走,希望能在前方找到人家,避过这场暴风雪。
眼看风雪越来越大,可四周连个避风的地方都没有,王统心中暗暗叫苦,正不知如何是好时,前方突然出现几间夯土房,夯土房顶上铺着厚厚的积雪,以至于远远看去仿佛融入这白色世界之中,难以发现。
两人大喜,牵着马朝房子走去。
等走近后,王统才发觉这几间夯土房被一圈矮墙围成了一个小院,小院角落里还有还筑有鸡舍,咯咯咯地叫个不停。
王统在院门前高声呼唤,良久却始终没有人回应。
王统心中大奇,轻轻推开院门,将柳敬言留在院里,自己逐渐屋子查看了一遍后,回到柳敬言身旁道:“奇怪,这里里外外皆没有人。”
柳敬言柳眉微蹙,道:“会不会是跟我们一样,外出遇到风雪,被困在了外边?”
王统道:“不管了,如此大的风雪,只能在此避一夜。”
夯土房十分简陋,王统挑了一间可容人畜的大屋,找来柴枝,在里面生起火来,烘烤打湿的衣物,炙烤随身带着的胡饼充饥,吃过后,又给越影喂了草料,便与柳敬言相靠而眠。
因为借宿这陌生之地,王统格外警觉,一直听着屋外的动静和狂风呼啸声,直到下半夜风雪忽停,万籁俱静,王统才沉沉睡去。
天明时,王统忽然被一阵异响惊醒。
他忙推醒柳敬言,趴在窗边朝外看去,只见外面太阳初升,天色早已放晴,院外蹄声阵阵,一队人马,却已行至院门外,足有百人,看衣着装束,竟是一队北齐骑兵!
领头的将领正值壮年,一双虎目透出果敢之色,让人印象深刻。
“王刺史,绝不会错的,绕合肥县过巢湖往建康城只有这么一条道。”见领头将领面色愠怒,身旁一员副将连忙解释道:“我派人日夜在此道值守,昨夜便听值守士卒来报,说午间看到一男一女朝东关过去了。”
领头将领疑惑道:“一男一女?不是有九人?”
副将回禀道:“确是一男一女,起先那士卒还不以为意,但后来看到那匹通体雪白的骏马才联想到海捕文书里描述的特征,那窜逃的叛将王统骑的马便是一匹神俊的白马,在南边可从没见过如此神俊的马儿,而且随行的那个女子身量也颇长,与柳敬言特征很像。”
领头将领虎目一睁,“那为何不拦下?”
副将赶紧低头道:“当时风雪大,待反应过来时,已寻不到踪迹,王刺史放心,昨日这么大风雪,他们绝对跑不远。”
这领头将领正是扬州刺史王琳,今日一早接到急报,说发现在逃质人踪迹,迫不及待亲自领兵来追。
王琳道:“进去问这户人家,看昨日有无见过此二人……”
“咻!”
王琳话犹未尽,一羽箭簇突然从院内夯土房窗里疾射而出。
王琳久驰沙场,预感危险,本能将头往左边一偏,此举虽保住了性命,却失去了右耳,霎时间鲜血直流,痛得哇哇大叫。
众官兵还未反应过来,一名白马骑士突然从夯土房里破门而出,手执斩马刀,气势滔天,策马越矮墙而出,斩杀两人后往东边疾驰。
待王琳从疼痛中反应过来,大声怒喝还在发愣的骑兵去追时,越影已将他们抛开百步之远。
可这百步的距离并不能保证王统与柳敬言摆脱王琳这近百骑兵的追击。
王统本打算走清流山口至南谯州渡江,可昨日两人在风雪中迷失了方向,听那副将口中所说,他与柳敬言竟是已过了东关,如今若想快些逃脱险境,最快的只能是到历阳渡江。
眼下已无暇多想,王统与柳敬言两人只好沿着濡须水在平原上策马疾驰,身后追着数百骑兵,蹄声隆隆,煞是惊人。
越影神骏,可背上却带着两人,能始终保持与追兵的距离已算是不易。
可后边如此大的骑兵队伍追逐,必会引人注目,吸引越来越多的追兵。
正焦急中,越影突然一拐,沿着缓坡往一座左不知名的大山上跑,王统急唤道:“越影,别往山上跑,乃绝路。”
可越影却一反常态,十分倔强,王统见此时掉头已无用,眼看身后追兵也已紧追上山,只得任由越影带着他们继续往山上奔驰。
后边紧追不舍的王琳见状,放声大笑,眼露阴狠之色道:“此次定要你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