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机巧之物(加更1,感谢大家的月票 打赏和推荐票!)
小寒时节,正值三九,长安城一年中最寒冷的一段时间到了,天上也十分应景地飘下了鹅毛大雪。
质府门前。
一行人冒着大雪,携着几大箱物事,递上了拜帖。
门房拿着拜贴匆匆去找柳敬言。
“王妃,陈国……陈国来人了。”
“来的是何人?”
“中书侍郎,姚察。”
柳敬言想了想,有了些许印象,这姚察曾在南梁任著作佐郎,当年曾在江陵有过一面之缘。
柳敬言赶紧吩咐青兰:“你去找元秀,让他穿戴整齐到前厅来。”
走了几步,又回头叫住青兰,“把王郎也一并请来。”
王统带着陈叔宝前脚刚到,姚察一行也很快由门房引着来到了前厅。
一跨入门,姚察躬身作揖,“微臣拜见安成王妃。”
柳敬言忙道:“姚大人切勿多礼。”
姚察让随从抬上来几箱物事,皆是绫罗绸缎,簪环首饰,珠宝香料。
“王妃,这是官家所赐,命微臣送来,王妃这几年辛苦了。”
柳敬言心中微微触动。
“谢官家恩典,姚大人辛苦了。”
青兰奉上了茗茶。
柳敬言问道:“此番姚大人出使周国,可有何进展?”
姚察摇头微叹,“周国虽欲与陈国交好,答应放还江陵之祸时俘虏的官员贵人,可我朝宗室却不在放还之列。”
见姚察来访,本来已悲观至极的柳敬言又涌起的一丝希望,可听到这个消息,忍不住又心中失落,一脸的失望。
王统知道事情不会如此简单,出言问道:“周国可曾提出过什么要求?”
姚察抬眼看了看说话的王统,“不知这位是?”
柳敬言介绍道:“王郎于我母子有救命之恩。”
姚察由此认为王统是柳敬言府上的幕僚之类的人物,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出来,“周国的确提出了要求。”
王统又问:“可是要地?”
姚察不由得又多看了王统几眼,“王郎说得不错,周国想要黔中数州,并归还鲁山,重新划定边界,以此换安成王一人回朝。”
“一人?”柳敬言秀眉紧蹙。
“是的,如若皇上答应周国的条件,也仅是放归安成王一人。”姚察不敢望柳敬言,低头说道。
王统叹道:“周国是巴不得将南朝宗室这块政治筹码压榨得干干净净啊。”
“江陵之祸,近十万人被掳至周国,至今仍流散寄居他乡,吾等愧矣。”姚察的父亲姚僧垣同样被掳至北周,年逾六十,尤漂泊异乡,不得归家,身为南使,却不能换得自家父亲归乡,如何能不愧。
柳敬言站起身来朝姚察行了个万福,“还请姚大人积极斡旋,敬言母子前途皆系此。”
姚察赶紧起身还礼道:“王妃勿要如此,此乃微臣职责,必将鞠躬尽瘁,完成使命。”
送走姚察,柳敬言良久未言。
王统记得历史上柳敬言母子确实比陈顼晚一年回陈,至于为何,史书上却未明言。
“王妃勿忧,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
是啊,国事自己无法左右,生活总是要过下去的。
“船到桥头自然直……”
~~
沐休的五日间,宇文护并没有召见王统,王统便跟陈岺、窦苟到城外骑马,在后院练刀,习甘浚之授给他的一套打磨身体的拳术,十分充实,一点儿也没荒废时间。
在沐休结束前的最后一日,柳敬言和甘酿却像约好似的,同时找到了演武场上的王统。
甘酿像献宝似的拿出一个陶罐递给王统。
“这是何物?”王统奇怪道:“这怎么黑乎乎、黏糊糊的。”
柳敬言用手把气味往自己鼻子前挥了挥,略有惊喜道:“倒有一种沁人心脾的清香。”
甘酿道:“这是我自己熬制的,将茯苓、薄荷、金银花、甘松、丁香皮等十数种药材香料捣成粉末,辅以苏合香油和熟蜜熬制而成,用后可唇齿留香,又可治疗齿疾。”
王统大喜,“这不是牙膏嘛。”
“甘小娘真是聪慧。”柳敬言话说得漂亮,又不刻意,让甘酿听了如春风拂过一般。
柳敬言似乎已经从前日的低落情绪中恢复过来,活跃了不少,“王郎,前几日用过你做的牙刷后,我忽然有一个想法……”
说到这里,柳敬言有些犹豫,商贾乃贱业,也不知道王郎喜不喜,可她想了想,还是继续道:“平日里为了清洁牙齿,需要花去甚多心思,可是王郎做这牙刷,不仅清理得甚是整洁,还方便好用,或可……或可制来卖给长安城里那些贵人。”
“王妃真有商业头脑。”王统脱口而出,“诗里也常用唇红齿白、皓齿内鲜来形容美人,可见牙齿洁白是评判美丑重要标准,将牙刷拿去售卖,定可在长安的王公贵妇之中引起一股风潮。”
柳敬言、甘酿等人已经习惯王统的说话方式,皆是抿嘴而笑。
陈苓对此却并不看好。
“牛骨穿孔不易,耗时耗力,损耗极大,怕是不成规模。改用竹板,又不耐用,还极易被仿制。”
柳敬言却道:“仿制不可避免,但我们是首家,再和甘小娘秘制的牙膏成套售卖,便可早早打响名头,至于钻孔……我尚在江陵时,曾见过一种在玉石上钻孔的器具……我一时却想不起叫做什么了。”
“叫桯钻!”窦苟连声呼道:“我曾在孝里市里见到过,我这便去找一具回来。”
窦苟想到牙刷能卖钱,拔腿就往外跑。
“我也觉得此事可行,对大家都有利处。”王统道:“这样,王妃出本金在孝里市里盘个小作坊,生产牙刷牙膏,占利四成。小作坊由苟和岺公出面打理,占利两成,甘酿拿出了牙膏秘方,又提供了医馆作为售卖,占利三成。我啥也不干,占利一成,如何?”
柳敬言知道,王统是在帮她。
以她如今质人身份,是不便出面做这些事情的,可以后要想在长安城里体面的活下去,钱财之物不能光靠周国当权之人施舍,如能将牙刷之事做成,所得利钱便能由自己掌控。
如此,她便再也不用像在珵州时那般,要看刺史府脸色,看质府管家脸色,甚至有时还要看奴仆脸色,她再也不想像那样过活了。
盘个小作坊,所用银钱并不多,这个月春官府里送来的银钱加上姚察送来的财物,足够了。
对甘酿来说,分得几成利钱,她并不介意,她本就对钱财不甚看重,她看重的是王统想将此事做成,她恰好能帮上忙,那便足够了。
王统一个无心插柳之举,不想却整出来了一个小产业,即可分润,又能将这几人拧于一处,也是好事。
就在此时,府门外突然一片闹哄哭喊之声。
王统等人刚出府门,便发现对门一个宅院已燃起滔天大火,一股热浪烘烤得脸直发烫。
这个季节,干燥风大,宅院内房屋又全是木质结构,风一吹,火势便一发不可收拾。
火势太大,光靠人力,这火是没办法救了,所幸起火的宅院与质府隔了一条街巷,火势并没蔓延过来。
到了夜里,对面的火渐渐熄了,陆续传来阵阵噫噫呜呜的哭声,估计是烧死人了。
第二日卯时,王统要进宫中当值,一早出门便看见对门已经被烧成一片灰烬,已经有人在里头搭设灵堂,在寒风中瑟瑟发抖。
王统没有停留,策马赶往未央宫上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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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宇文邕没去石渠阁。
庾信又在石渠阁闹事,宇文邕索性连王褒也没召来宣室殿,只一个人对着棋盘枯坐。
“今日当值宿卫将领是谁?”
宦官何泉回禀道:“回禀皇上,是左侍上士王统。”
宇文邕眉头微微蹙动,不再言语。
直至午膳后,王统终于找到机会,让何泉帮忙通报了一声。
“皇上,左侍上士王统求见,欲献上机巧之物。”
宇文护略微诧异,“宣。”
“是,皇上。”何泉躬身应答,随后转身朝殿外扯着尖嗓喊道:“宣,左侍上士王统,觐见~”
王统大步迈入大殿之内执礼,“臣王统,参见陛下。”
“嗯。”宇文邕从鼻子里哼出一个音,也没叫王统起身,头也不抬地问:“听说你有东西要献于我,是何物啊。”
王统躬身,双手呈上,“此物是牙刷,乃微臣亲手所做,用后可唇齿留香,预防齿疾。”
宇文邕终于将目光从棋盘上转向王统,难得地露出一丝笑容,“别人是献宝,你倒是有趣,献这牙刷让朕预防齿疾。”
何泉知道王统的东西激起了皇帝的兴趣,非常识相地从王统手上接过牙刷和牙膏,拿到宇文邕眼前。
宇文邕接过牙刷,细细观摩后又指着陶罐道:“这又是何物?”
“这是神医甘浚之之女甘酿调配的牙膏,搭配牙刷使用。”
“妙极妙极,虽然只是小小物事,却能解决不少人的难言之处,你能从生活细微处着手,定是一个心细之人,大冢宰没选错人啊!”
宇文邕哈哈大笑,最后话竟越说越重,王统心里暗呼不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