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当时只道是寻常
恭恭敬敬送走叶玄后。
伙计瘫坐在软椅上,只觉比打了一仗还累。
洗头小妹好奇的看着远去的背影:“哥,这人好像很厉害。”
伙计闻言点头,叶玄看模样也就十七八岁,居然已经气海境圆满。
自家人知道自家事,小妹虽然武道修为普通,可自幼便会察言观色,加上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力量,对于那些隐藏身份气息的强者,往往能一眼识别出来。
“什么水平?”伙计漫不经心道,他估摸着也就最多堪比半步地元境。
这在白鹤峰上的诸多高手中,也只算是寻常水平。
小妹认真到:“很强。”
听闻此话,伙计直起腰来,转头小心地看了看四周,确保无人,随后才小声问道:“和墨长老相比较如何?”
这山上来来往往,强者众多,小妹很少会用这个词来评价。
他嘴里的墨长老,是当初兄妹两人在山间劳作偶遇,看着和山间老农一般,因为小妹这个天赋,他特意上心对其关照。
最终讨得老者欢心,赐下不少金银,将他们带到这白鹤峰生活,平日里靠着理发手艺,挣些钱和散碎灵石,呼吸山间清气,饮蕴灵泉水,渐渐褪去乡下的土气,相比较家乡那些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同村人,他们也算是出人头地了。
而后来才从周围弟子口中得知,这墨长老,居然是紫云山内门长老,堂堂金丹修士,地位崇高,且实力强横无比。
小妹用竹筒流下的温热山泉水清洗着双手,边用抹布擦干边道:“差不多。”
“嗯?”伙计脸顿时黑了下来。
难道刚才是个驻颜有术的门内长老?气海境圆满的武夫修为只是随手用来吓唬自己的?
想起刚才那一瞬间如坠冰窟的感觉,还有那双淡漠的眸子,似经历数百年沧桑一般。
是了,这叶玄一定是门内金丹长老!
伙计咬着牙道:“那你怎么不提醒哥啊,他要是恼怒了,咱们兄妹两被杀了都没地儿埋。”
小妹低下头道:“我也是给他洗头发才确定了。”
伙计闻言捂脸一叹,小妹这天赋在接触到人时,基本准确无误。
“我的个老天爷啊,祖宗保佑,菩萨保佑,神仙保佑,这长老大爷千万别找上门来!”伙计诚惶诚恐,随即心里反思自己。
大概是这段日子太安生了,自己谨小慎微的性格变得有些懒散,以至于酿成如此大错。
“李长安啊李长安,你这下可是茅坑里点灯——找屎了!”伙计碎碎念着。
小妹闻言摇摇头:“他是个好人。”
伙计眼巴巴道:“真的?”
“比桂花糕还真。”
听到这话,李长安才反应过来:“好啊妹子,你居然学会给哥下套了。”
李幼萱甜甜一笑:“哥,我错了,下次不敢了。”
“你还敢有下次!”李长安作势要打。
李幼萱缩下脑袋,眼睛闭着,却迟迟没感受到动静。
李长安长叹口气,收回巴掌,就这一个亲妹子,他又怎么真舍得打呢。
……
一头精悍短发的叶玄行走在长街上,目光锐利如箭簇,寻找着中意的酒坊。
放眼望去,这附近到处都是卖酒买酒的人和酒楼,还有数不清的小作坊。
据说有些还是长老们的产业,他们中有人好饮酒,于是将云游四方得到的酿酒方子拿出来,交给手下弟子酿造,除了自己喝和交友,顺便让其他人也跟着享受享受。
毕竟人生难得一知己,更是难得几回醉,也算结个不知名的善缘。
叶玄鼻子一动,超凡嗅觉自然能从周围辨认出哪家酒味儿最好。
所谓的酒香也怕巷子深,那是鼻子不行。
三步并作两步,叶玄匆匆拐过几个巷口,终于找到刚才诸多味觉里最诱人的一处。
只见那小酒肆上挂着个红边黄旗,上面写着大大的“酒”字。
这里很偏僻,几乎是在酒街最边边,而且那道浓郁的酒香味儿也是一闪而逝。
他之前买过地下黑市的满江红,就算是极品满江红,相比之下也差了一筹。
四周再没有其它酒肆,旁边就是一望无际的竹林,种着名为碧玉竹的品种,看着有莹莹玉泽,不仅美观还可产出些许灵气,净化空气,能用来当作盛酒的容器,还有制笔、造纸、造屋等等妙用。
酒肆门口坐着一个老头儿,一只手拿着只刚拍开泥封的叫花鸡,另一只手拿着个黄皮葫芦小口喝着。
吃的很爽快,不时发出嘬葫芦口的喝酒声。
老头儿怡然自乐,沉浸在有酒有肉的世界里,压根没理会一旁的叶玄。
“酒,卖么。”
老者只有初境气息,叶玄拱拱手,没有任何不敬。
老头儿听到声音,转过来熏红的脸:“想喝酒啊?”
叶玄点点头。
老头儿嘴角上扬:“嘿,老头子我的酒,只送不卖。”
叶玄站在原地没有接话。
老头儿等了一炷香功夫,见他还不说话,纳闷道:“你不应该问我怎么才送?”
随手从之前的储物戒里掏出个竹椅,小桌子,叶玄将一路打打杀杀获得的藏酒取出,开始默不作声的喝着。
这会儿才是正午,距离约定去万法阁的时间还早。
他没用真气排出酒精,任由思维随着烈酒飘起。
话说,修炼到什么境界才能有机会回去?成仙么?
武帝那个境界可以么?
瓶瓶罐罐很快堆了一地。
老头儿看着叶玄这个喝法,终究是忍不住道:“别光喝啊,吃点花生米儿。”
说着他随手丢来一包吊炉花生,这可是他云游四方,吃过最香的一种。
是十几年前刚步入筑基境,在渔阳郡捉妖时,偶然露过一家凡人小摊,一个家里世代种植花生的老头儿炒的,他炒了一辈子花生,单单在这一条下酒菜的路上,可以说世间罕有。
叶玄随手拆开,放进嘴里,顿时眼睛一亮。
花生酥脆,还带着奇特的香味儿,咽下去后唇齿留香,简直妙不可言。
他冲老头儿真诚道:“谢了老哥。”
老头儿闻言哈哈一笑,又丢过来一个黄皮葫芦:“这是百兽骨和三十六种灵花酿造的百威花酿,一般人是喝不到的,算你小子有口福喽。”
叶玄丢出一只储物袋,老头儿灵识一扫,顿时怒道:“你这是羞辱老夫我!”
“拿来拿来,不许喝了。”说着老头儿就站起来抢。
看着他气冲冲将花生和葫芦拿走,叶玄有些摸不着头脑。
想到他刚才说的只送不卖,当下起身拱手道:“是小辈唐突了,前辈雅兴,是我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老头儿闻言气还没消,别过头去啃着鸡腿,翘着二郎腿,好不自在。
叶玄没有再站着,坐下继续喝酒。
老妈,老爹。
这两词汇好像已经是上辈子了。
还记得那个女人,喜欢边笑边喊着玄玄,永远把最大的草莓和最美的猪五花都留给他。
那个沉默寡言的木讷汉子,虽然脾气爆,可一人在外打工养一个家,如今想来也是在所难免。
家乡十字路口那碗面条,放下的那天便成了最后一餐。
核桃树下的祖母轻轻抚掉他身上的虫子,便是记忆里最后的模样。
暗恋明恋过的人儿,已经记不起来名字。
思念无声。
直到所有酒水喝完,已有八分醉意。
天边晚霞正好,似火烧,似灼灼桃花。
挥手将满地狼藉收起,他打了个酒嗝。
他静静站在原地,夕阳的暮光打在他的脸上,万千思绪交织翻涌,最终只剩一句话脱口而出:
“偶立残阳思旧事,当时只道是寻常。”
老头儿看着那道远去的单薄背影,昏沉的光打在羸弱肩头,好像人生没有了来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