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过年喽，五缺一

到了14号，秉义先回来了。

为了跟郝冬梅坐同一趟火车，他故意晚走了一天。

老太太本意是让小儿子去车站接站的，可是现在秉昆忙的连轴转，就是放假了，也是不得闲。

所以她只能求着放了假的郑娟，一起来了车站。

秉义瞧见李素华之后，拽着郝冬梅一路小跑，赶到近前来，一把抱住。“妈，我想你了！”

郝冬梅看看旁边的郑娟，发现没什么印象。端详了半天，也没想起来是谁。

娘俩的情绪终于缓过来了，李素华松开秉义，抓起郝冬梅变得粗糙的手，“闺女，辛苦你啦！”

这句话说的没头没脑，郑娟和秉义都没听懂。郝冬梅心中感动，至少周家，还有另一个人看到了自己的付出。

回到家，才下午两点。

光字片的老房子，烧的暖暖烘烘的，一进屋，热浪扑脸。

“秉昆今年买的佳木斯的煤，烧着比木头省劲，就是太费钱了。”

秉义听说了，走到厨房来瞧瞧。东屋的灶台已经拆了，换成了一个八十公分高的炉子，旁边还挂着一个水箱，已经烧开了。西屋的锅台倒是还在，但也进行了重修，灶台拔的老高，都不知道怎么走烟。从厨房转进西屋一看，原来炕都没了，沿着墙边，做了一道三米来长的火墙。

“你老弟说，原来的灶台太矮了，做饭不方便。怕我弯腰的时候掉锅里去，就找人重新弄了。这么一整，确实挺好，现在各家各户都照着学，再也不哈着腰做饭了......”

听着老妈一句句夸耀着小儿子，他多少心里有点不是滋味儿。

秉昆长大了，自己再也不是老妈心中唯一可以依靠的儿子了。

郝冬梅也跟着转了转，发现屋里少了一些生活痕迹。毕竟她生活的地方，更像个家，跟秉义住在营房里不一样。

“大娘，现在谁在这住呢？你们搬家了么？”

李素华赶紧讲了秉昆买房的事儿，说是受不了邻居的骚扰，搬到城里去了。

郝冬梅心想。好你个小猴子，自己发达了，搬出去享福，你大哥大嫂回来了，还得住老房子。

在周沫的记忆中，郝冬梅好像就没在周家住过。所以他也就没跟李素华提，反正最后人家还是要回别墅的。

至于周志刚，那是个属倔驴的，你就是跪下求他，他也不一定能来新房子。

下午四点，秉昆给自己的工作小组放了年假，他也回到了光字片。

郑娟已经回了后院，家里只有老周家的三口人。

“诶，大嫂回来啦！真是不好意思，工厂最近比较忙，没有倒出来功夫去接你...”

周秉义俩眼珠子瞪得溜圆，心里生气：“进屋跟谁打招呼呢，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大哥了，干啥就嫂子嫂子的，叫的到挺热乎的...”

人家俩人愿意，他也没招。有些话只能憋在肚子里，说出来明显要挨撅。

家里也没啥吃的，只能放放行李。所有过年的年货，都在新房子那边。

坐了一会，俩人收拾洗漱完了，还得往出走。

来到坎儿上的大马路，正停着一辆老吉普。秉昆熟练地开门上车，打着了火，冲后面一喊：“愣着干嘛啊，上车！”

“你还配上车了，当了多大干部啊？”

“没有，厂里放假了，我借厂长的车开两天。”

15号一早，大年初一，周志刚的火车才到。

这把秉昆没有加班的借口了，但因为有车，也不用在车站外面挨冻。

李素华一大早就催促着赶紧出发，秉昆茶水喝了一杯又一杯，就是不动。

一直到了九点半，才打着了火，去了车站。

初一到家的人格外少，这一趟车在吉春站只下了几十个人。在出站口，拎着两个大包的周志刚，一眼就被秉义认出来了。

俩人续完旧，上了后排座，秉昆也没说话，一路往新家开。

“行啊，混得不错。回来都配上车了，是不是过几年，能当上个机关干部了？”

秉义臊的脸通红，也不好意思答话。

周志刚看开的方向不对，伸手拍了拍前座：“小伙子，走错路了。我家不在这边，掉头，掉头！”

秉义只好拦着，说先去另外一个地方见个人，一会再回家。

周志刚这才安稳下来，大儿子真有出息，肯定是给什么大领导拜年去。

到了新房子之后，小车停进院里，李素华已经从屋里迎出来了。

周志刚看愣了半天：“咋，家里钱不够啊，你咋还给人当保姆来了。周秉昆呢，是不是这小兔崽子，把钱都造化了...”

事儿还没问清楚呢，他已经气的脸红脖子粗的了。

李素华一指驾驶位上的司机：“你看看那是谁！”

老周一回头，秉昆刚下车，一看之下，都有点不敢认了。

个子高了，人也壮了，蘑菇头变成了三七分。脚上穿着大皮鞋，一身儿利落的宽松工装服。除了头大点，好像瞅着真像自己的儿子。

“咋了，不敢认啦？”

周沫还是老老实实的近前叫了一声爹，然后拎起一个包裹，转身先头进了屋。

老周转头问秉义，“刚才那...真是秉昆？”

这下人可丢大了，还好有些难听话没在车上说。

进了屋，看见郝冬梅也在，老头赶紧笑脸相迎，打了招呼。三年前上车的时候，他就知道这俩孩子准能成，今天果然走到了一起。初五之前就得结婚了，以后老周家就有儿媳妇了。

好像别人都知道怎么回事儿，就自己还蒙在鼓里。抓着个机会，赶紧拉着李素华，想问明白咋回事儿。

这车，这房子，这小儿子...

俩人在东厢的小房子里，李素华从头到尾说了一遍。

自从他走后，小儿子独挑大梁，一个人撑起了老周家。现在不但当了酱油厂的领导，还结交了不少有实力的大人物。不过秉昆也没有忘本，身边还是他小时候的小哥儿们，特别会维护人儿。唯一令她担心的，是秉昆跟郑娟处对象的事儿。

老周越听越迷糊，这是他的儿子？要说秉义长成了这样子，他还有几分相信，可事情搁在秉昆身上，他是一百个不信啊。

这些年，他一直憋着一股气。

他永远忘不了小儿子说出“分家”时那丑恶的嘴脸，而且周蓉后来信上还说，他结交败类，参与黑市的非法经营。甚至后来还走后门，顶替别人的名额，进了大学进修。在她落难的时候，不但不尽力营救，反而落井下石......

当时看完信，他一锹劈了秉昆的心思都有。自己怎么就生了这么个恶魔呢，哪一点像他周志刚的种。

老周家的人，就应该聪明的读书，老实的干活。互帮互助、互亲互爱，一起努力把最优秀的人，送到成功的位子上。

可现在看，是有人成功了。可成功的人，却不是他寄予厚望的那个啊。

他想拎着包袱回老房子，想痛骂一顿周秉昆，想把他的房子砸了出气......

可是，他又有点不敢。心里头没来由的害怕，他的儿子可是干部啊，是一厂之长啊，是人家曲秀贞和马守常的干儿子啊...

想完这些，他突然就感觉老了，老周家再也不是他一言九鼎的时代了。

当年“这可能是咱家最后一张合影”的一句话，一语成谶。